銀的月下，七歲的王二丫穿著一襲干凈利落的青，作丫鬟打扮，臉頰比從前盈了一些，但皮還是很黑，一看就是鄉下丫頭。

唯有那張倔強又尖銳的黑眸有著區別于同齡人的深沉——偶爾會讓王照鄰覺得可怕。

可他上個月錦還鄉時，明明已經把柴六娘母帶回青州老家了……

“爹爹？”王二丫看著不遠的王照鄰，同樣出“震驚”的表，接著又變“驚恐”，“你來這里做什麼？！”

的音量恰恰好，讓皇帝在的一行人全都聽得清清楚楚。

順王世子一手搖著折扇，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問：“咦？王照鄰，這是你閨？”

“你閨怎麼會在這里？”

他這句話也問出了在場所有人的疑問。

以皇帝的份，本不會在意王照鄰的家人，可偏偏王照鄰的閨竟然出現在儀賓府，連皇帝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王照鄰的臉蒼白至極，忽然間想到了某種可怕的可能。

王二丫“怯怯”地看了爹一眼，語出驚人：“祖父將我發賣了，爹，你不知道嗎？”

“怎麼可能！”王照鄰的面更難看了，想也不想地否認，腦子里了一團麻，“你祖父怎麼可能賣了你！！”

這次從青州老家回京前，他特意以他爹的口吻寫下了休書，休了柴六娘，又囑咐爹娘務必要將二丫留在老家。

爹怎麼會把二丫給發賣了呢？！

糊涂啊，實在糊涂！！

“為什麼不可能？”楚翊適時地走了過來，涼涼道，“不是令尊令堂賣兒賣，難道還是我家強搶民不？！”

“的賣契總假不了吧。”

“瓊玖，原來你竟是王大人的兒。”楚明鳶與弟弟一唱一和，又吩咐碧云，“碧云，你去取賣契，讓王大人把人領回去吧。”

王照鄰是一句話也不上。

或者說，這個時候，他無論說什麼，都是錯。

王二丫驀地跪在了地上，忙不迭道：“縣主，瓊玖不走。”

如今不二丫了，賣當了丫鬟，有了另一個新的名字——瓊玖。

重重地對著王照鄰磕了下頭，“爹爹，祖父不喜我與我娘，說您考上了進士，我娘目不識丁，配不上你了。祖父代爹休了我娘，又將我發賣了出去。”

“我如今在這里很好，爹，你不用為我心，以后得空，我就去看爹……”

“胡鬧”兩個字就在王照鄰的邊，他堂堂進士之怎麼與人為奴！

王照鄰著火氣，力圖鎮定地說：“二丫，你隨爹回去。爹會替你出贖銀子的。”

“不，我要留在這里。”王瓊玖一臉堅定又忍地說道，眼圈通紅，“我若是跟爹回去，那不是讓爹違逆祖父嗎？！”

“爹，你一向最孝順了，兒萬萬不能讓你為了兒背上不孝之名。”

七歲的小姑娘如此堅定，如此懂事，看得旁人不由出容之。

“確實。”楚翊很會抓時機地道，“王大人的確是孝子。”

此刻眾人再聯想方才王照鄰“臥冰求鯉”的事跡，聯想尉遲錦說王照鄰愚孝，便覺得意味深長。

明懿郡主輕蔑地瞥了王照鄰一眼。

一個七尺男兒，堂堂進士，竟然連妻都護不住！

也有幾個明眼人出看破不說破的詭笑，猜出這王照鄰怕是個再世“陳世”呢。

“……”王瓊玖地攥著拳，抑著心頭激的緒。

恨這個道貌岸然的生父，也早就對他寒了心。

偏娘親對他還有留，覺得他沒那麼絕，直到這次回老家，娘親被休，才徹底清醒了。

想過去府告王照鄰拋妻棄，但楚明鳶告訴——

自古以來，中原的國主皆是以孝治天下，孝大于天，是以才有那句古語：“父子亡，不敢不亡”。

按照大裕朝的律法，即便況屬實，子告父依然會被視為誣告罪，孫告祖父亦然*。

若跑去公堂告狀，還要被府判兩年徒刑。

楚明鳶還說，最簡單的方法便是讓娘舅柴家人出面告發王照鄰，娘舅為妹妹與外甥作主，那是天經地義的事。

當時，王瓊玖心里很絕。

柴六娘九歲就被柴家賣給王家當養媳，早就與柴家斷了親，再說了，柴家人都是幾輩子窩在山野的泥子，哪里敢來京城狀告堂堂進士。

問楚明鳶，律法如此不公，為何還要遵守。

楚明鳶沒有回答，只說：“你若想報仇，也唯有另辟蹊徑。”

這段日子，王瓊玖的心底一直憋著一無名的火。

直到三日前，看到了尉遲王妃，知道了關于與鎮南王的故事。

那憋悶的火氣突然就被澆滅了。

譬如王妃與二公子這樣的貴人依然限于規矩禮法，便是尊貴如天子也同樣無法隨心所，這世道的規則便是如此。

想要讓爹付出代價，唯有“另辟蹊徑”，更要靜待時機。

讓萬萬沒想到的是，屬于的時機竟然來得這麼快。

天道好回，蒼天饒過誰！

“王照鄰，你是兩榜進士，總該讀過《禮記》吧。”皇帝沉聲道。

皇帝曾一度以為王照鄰是王家旁支，后來方知他的確是寒門子弟，但也留下了此人擅鉆營的印象，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直到今天，皇帝再看王照鄰，眼底只剩下了嫌棄——王照鄰是會讀書，卻難大。

“你太讓朕失了。”皇帝重重地拂袖，昂首闊步地離開了。

高公公慢了一步走，還特意幫皇帝把話說直白了：“王大人，修齊家治國平天下。”

“修與齊家在先，治國在后。”

“皇上的教誨，你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