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鳶抬眼著夜空中那弧皎潔的彎月，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的隆興二十年。

那也是一個夜晚。

為了救謝云嵐，與那個醉漢殊死搏斗，拼死將對方打得頭破流才逃走。

次日一早，就有差來了驛，說他們是來查案的，有人死在了驛后的松樹林里。

永遠記得那一瞬間，謝云嵐驚駭不已的眼神，用一種仿佛是殺人兇手的眼神著。

謝云嵐什麼都沒有告訴差，事后還來楚明鳶這里邀功，說會幫保守的。

但那會兒，楚明鳶已然看了謝云嵐，謝云嵐不過是為了自己，不能讓人知道曾被那鄙的醉漢摟抱過，親吻過……

意識到自己殺了人后，楚明鳶噩夢連連，有很長一段時間，在夜里睡時，甚至不敢熄燈。

謝云嵐聽說時不時做噩夢，還不不地說過一句：“平生不作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

再后來，楚明鳶借著陸家請來了宮淼做武師父，跟著學了拳腳功夫，加練了騎……

直到隆興二十二年，為了護謝家眷，又殺了一幫子流匪，這才徹底解開了心魔。

楚明鳶輕輕一笑，借了宮淼的一句話：

“我若不想死，那就只能死別人了。”

語氣頗有些倨傲冷酷。

前頭引路的尤小公公聽得清清楚楚，想起之前楚明鳶殺人不見手的樣子，手里的燈籠不由一抖，影搖曳。

怎麼說呢？

蕭探花與這位楚大小姐還真是絕配啊。

“說得是。”蕭無咎深深地看著楚明鳶那被燈火映得有幾分冷肅的小臉，心知有所瞞，但并未追問。

一行人在尤小公公的引領下，一直來到午門前的一輛金漆華蓋馬車前，這是皇帝特意吩咐人備的馬車。

午門附近被一支支火把照得燈火通明，守在午門口的旗手衛與羽林衛個個盔甲染，面目冷肅，令這里的氣氛帶著些許森然的寒意。

他們恰與押著袁渙、袁瀚兄弟歸來的肅王一行人迎面撞了個正著。

“無……”肅王出一個親切的笑容，正想與蕭無咎打個招呼，卻被另一道激憤的男音搶在了前面。

“蕭無咎！”袁瀚忽然起，掙一名金吾衛的桎梏，如瘋牛般朝蕭無咎沖了過來，聲嘶力竭地質問著，“我袁家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何要如此害我袁家？！”

蕭無咎連眼皮也沒掀一下，挑冷笑，一腳直接朝對方的小腹踹了過去……

這一腳，他半點沒留，袁瀚被踹倒幾乎飛了出去，摔得四仰八叉。

不遠的國舅袁渙眼神鷙地盯著蕭無咎，那只灰的眸子蓄著深濃的影。

里卻是疾言厲地對著袁瀚斥道：“阿瀚，你已經犯下彌天大錯，到現在還要胡鬧嗎？！”

倒在地上的袁瀚捂著痛的小腹，兩眼惶惶不安，與平日里的囂張跋扈判若兩人。

白天，他還是顯貴無比的小國舅，才短短半天，天地崩裂，他了階下囚。

袁瀚將子像蝦米似的在了地上，耳邊響起出門前大哥對他的諄諄勸：

“阿瀚，你聽大哥的，就說是你與人打賭，了虎符出去炫耀，不想酒醉時，被黎止所竊。”

“這件事我決不能卷進去，我若是被定了謀逆罪，整個袁家都會滿門抄斬，袁家就徹底完了。”

“只要你認罪，皇上念著皇后與太子，最多也就是把你發配古寧塔。”

“你放心，大哥會安排好的，你到了那邊，自會有人照應你。”

“待來日大赦天下，大哥就接你回來。”

“你相信大哥……大哥何曾騙過你！”

他能相信大哥嗎？

袁瀚從地上仰著幾步外的袁渙，下意識地想去抓大哥的手，卻被一名金吾衛魯地攥住。

兩名金吾衛侍衛合力將地上死魚般的袁瀚拖了起來，肅王先是斥責了金吾衛一番。

跟著，又對著蕭無咎連連拱手道歉：“無咎，失禮了。”

“沒嚇著你和楚大小姐吧，改日本王再親自去府上給你賠罪。”

肅王的態度近乎殷勤，看得袁渙都覺得奇怪，不解蕭無咎與肅王何時有了。

肅王又從袖袋中掏出一枚白玉云龍環佩，遞還給蕭無咎，“差點忘了你的玉佩……”

這是……袁渙瞳孔微，立刻記起皇帝也有一塊相同的環佩。

“原來如此！”袁瀚來回看著蕭無咎與肅王，出恍然大悟的表，“肅王，你堂堂宗室王親，竟然被蕭無咎這廝給收買了！”

“我定要到皇上跟前告你勾連朝臣，設局陷害我袁家！”

“我不好過，你們也別想好過！”

袁瀚面癲狂之，近乎詛咒般說道，不得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然而，肅王連眼角眉梢也沒一下，尤小公公等人更是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袁瀚。

于袁渙而言，這等于是一種肯定的暗示。

袁渙的眼神急速地變了好幾變，把那些零碎的線索串在了一起，想通了。

原來是這樣。

袁家輸得不冤。

“可惜了。”蕭無咎冷眼看著癲狂如瘋狗的袁瀚，輕輕撣了下袖子，痛踩落水狗，“難得貴府送喜帖給我，看來我是喝不上貴府的喜酒了。”

那封喜帖當時還是袁瀚親自送去蕭府的，說要謝謝蕭無咎這個人。

“蕭、無、咎！”袁瀚又是蹬，又是嘶吼，形容瘋癲。

“阿瀚，別鬧了，我們該去面圣了。”袁渙沉聲道。

任袁瀚如何罵跳腳，他還是被肅王以及金吾衛一行人強勢地押走了。

楚明鳶靜靜地站在馬車邊，著袁瀚頹然遠去的背影。

袁瀚在長兄袁渙的羽翼下囂張了二十幾年，一事無，還樹敵無數。

現在，也到了他付出代價的時候。

“袁國舅這是想讓袁瀚一人擔下所有的責任？”楚明鳶一針見地說，“他的心還真是夠狠的。”

袁、謝兩家本來定了在熱孝期讓袁瀚與謝云嵐親的，婚期定在了六月十五，袁家的聘禮已經送到了謝家，謝云嵐算是半個袁家婦了。

謝云嵐一向最崇尚節婦，對再嫁之婦多有輕鄙之，說什麼一不許二夫。

如今袁家遭難，謝云嵐還會嫁過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