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隨緩緩地走到了太夫人邊，面無表。

太夫人抬起那只保養得宛如的右手，一把攥住了青年的手，握住。

“隨哥兒，”太夫人仰首盯著楚隨俊朗的臉龐，聲音因為激微微沙啞，“你聽祖母的話，可不能被鳶姐兒那丫頭挑撥了。”

“姜嫵縱有萬般不是，那也是你的姨母，自小便疼你。”

“你聽祖母的話……”

楚隨的瞳孔愈發幽深，凝視著眼前這個老婦，覺得既悉又陌生。

類似這句“你聽祖母的話”、“祖母是為你好”云云的話，他過去不知道聽過多遍了。

他自喪母，被抱到祖父、祖母膝下養，祖母最疼的人就是他。

自小，祖母就警告他，說侯府的爵位將來必是他的，要小心防著繼母；說有后母就有后爹；說下頭弟妹跟他不是一個娘生的，人心隔肚皮，讓他別和他們走得太近；說這世上也唯有祖母一人是真心為他好。

他默默地聽，無論祖母說得對不對，都從未反駁過。

因為，他認同了一點，祖母的出發點是為了他好。

直到今日，楚隨的這個信念搖了。

真的是如此嗎？！

他緩緩地，堅定地從太夫人的手里回了自己的手。

他第一次反駁了他的祖母：“祖母，六歲時我曾經問過你，為什麼姜姨娘對我比對阿翊還要好。”

太夫人原本就蒼白的臉瞬間更白了，似乎猜到了楚隨要說什麼。

楚隨一字一頓地說道：“你說，那是應該的。”

“為什麼是應該的？”

迎上老婦那仿佛見了鬼似的眸子，楚隨用肯定的口吻說：“你早就知道，姜姨娘將楚翊與楚明調包了，是不是？”

更甚者，這件事背后也許本就是太夫人主導的。

“夠了！”楚敬之厲聲打斷了楚隨，瞧著嚴厲，其實有幾分氣虛。

但他好歹知道這個話題不能再繼續下去了，一個妾室為了一己之私將兩個孩子調包，是妾室險，但這件事的主使者絕對不可以是堂堂侯府的太夫人。

楚隨閉上了，沒有再說話。

他想說的，已經說了。

他又深深地了太夫人一眼，毫不留地轉走了。

無視后方楚敬之的咆哮聲，警告聲。

夜空的銀月灑下一片銀霜，映照著他決然的背影，愈顯孤傲決絕。

……

夜涼如水，不知不覺，已是月上柳梢頭。

楚明渾渾噩噩地離開了明暉堂，心已不是一個“”字足以形容。

今天這一天，像是一塊生鐵被人放在火爐里反復煅燒，捶打，變得面目全非……

的大丫鬟畫屏亦步亦趨地跟在后，為執燈。

畫屏的幾度張合，想說大哥下午已經去過四方賭坊，確認今科狀元郎的確不是那王照鄰，而是會試第二名——一個何躍思的人。

大哥還打聽到，有賭客在會試前就在何躍思上下了重注，按照當時的賠率，那人能贏整整十萬兩。

但想到今天下午在京兆府發生的事，畫屏又覺得這些都不甚重要了。

到底誰是新科狀元郎，自家小姐心中想必也有了答案。

主仆倆一路沉默地返回了流芳齋。

楚明沒有洗漱，沒有更，又獨自關在小書房里，整整一夜，燭火都不曾熄滅。

這一夜，楚明徹夜未眠，連帶的兩個大丫鬟守在堂屋里，也沒敢睡。

次日正午，一道歡歡喜喜的聲音就打破了流芳齋的沉寂。

“畫屏姐姐，謝大公子來了！”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鬟如疾風般沖進了屋，一下子驚醒了正支著頭打瞌睡的畫屏。

畫屏神一振，忙沖去了小書房稟楚明。

謝云展算是外男，即便兩人定了親，楚明也不能把人請到流芳齋，就吩咐抱琴領謝云展去小花園的水榭小坐。

楚明稍作梳洗，又在襦外披了一件水紅織銀紗，便帶著畫屏前去小花園。

一夜未合眼，連此刻和的日對來說，都有些刺眼。

眼角發紅，烏眸里似是蒙著一層淺淡的水霧。

微微，楚楚可憐，如姣花照水。

“。”

謝云展只是看著楚明，心尖就一陣，二話不說先將心上人攬在了臂彎里。

楚明將小臉埋在他肩頭，著男子寬厚溫暖的膛，懸了一夜的心總算稍稍踏實了一些：

謝云展依然是的。

那就好，那就好……

“云展哥哥，你總算來了。”

的聲音中帶著些許抱怨，些許撒。

昨天下午離開京兆府后，就派人給謝云展的小廝傳了口信，可是謝云展那邊音信全無……

謝云展地抱著楚明，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聲解釋道：

“昨天西勒三王子被刺客刺殺，所幸命無憂，皇上雷霆大怒，命錦衛十日之緝拿刺客。”

“我昨晚徹夜沒睡，帶著人在四搜查那刺客的下落，今早才回伯府……”

回伯府后，迎接謝云展的便是蕭溫云的滔天怒火。

這一次，連祖父長興伯都支持謝云展與楚家退親：

“云展，錦衛不是久留之地，只能作為短期的跳板。你要想有所就，還是得去軍中。”

“而要在軍中立足，憑我們謝家是不的，你需要陸家的助力。”

換而言之是說，楚明不是陸家的外孫，陸家憑什麼助他一臂之力？！

父親也勸他：“云展，男子漢大丈夫，當以建功立業為先，不能總惦記著。”

“來日你功名就，還怕沒有娘作伴嗎？”

今日以前，謝云展還不以為然。

覺得他能憑借自己建立一番功業，就像景老將軍、陸老將軍一樣。

可如今，他有了危機。

錦衛因為景愈被劫囚以及這次西勒三王子遭刺殺的事，連番被皇帝斥責，遷怒。

皇帝今早終于下了決心，設立東緝事廠，權力在錦衛之上，由薛寂來擔任提督太監。

錦衛的地位岌岌可危，他必須做出抉擇了。

如果是真心他的，應該也會愿意為他做出些許犧牲的吧？

謝云展終于下了決心。

“云展哥哥，你不用解釋。”楚明在他懷里抬起了頭，心地說道，“我明白，你的差事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