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不敢輕慢，差點要起相迎，但想想，又坐了回去，對大兒媳劉氏說：

“你出去迎一迎英國公夫人。”

于劉氏而言，這是好事，幾乎迫不及待地起。

林氏也道：“大嫂，我隨你一起去。”

妯娌倆才走出正廳，迎面就看到一群媳婦丫鬟圍擁著一個四十來歲滿頭珠翠的華服婦從外儀門方向朝這邊走來。

那婦遠遠地就對著劉氏笑：

“劉妹妹不必相迎了，天不早，我們這般不告而訪，已是失禮。”

劉氏還從來沒被這位從來眼高于頂的英國公夫人這般親昵地喊過妹妹，一時有些寵若驚。

三步并作兩步地迎上前，笑盈盈地寒暄道：“姐姐客氣了。”

“楚、方兩家幾代世，何必說這等見外的話。”

妯娌倆有說有笑地將英國公夫人迎進了明暉堂中。

定遠侯特意將下首的位置讓給了將英國公夫人，又有丫鬟給眾人重新上了一新茶。

英國公夫人見楚家幾房人都在這里，約猜到了什麼，卻是不聲，談笑自若地又為自己的突然造訪先道了一番歉。

接著，含笑的目準地投向了楚明鳶，“你是鳶姐兒吧。”

“說來我與你母親也有幾分淵源，從前都曾拜于戚先生門下學琴，你三歲時，我還抱過你呢。”

“方夫人。”楚明鳶落落大方地對著欠了欠，“我也曾聽先母贊過夫人的琴藝，說夫人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兩人簡單寒暄一番后，英國公夫人就直主題：“今兒本來我家老祖宗想親自來向鳶姐兒你致謝的，我看著這天已晚，就把人攔下了，自己先過來了。”

“這事說來也是我方家的傷心事。”

環視周圍一圈，看著上首的太夫人繼續說，“太夫人想必也記得我家國公爺有個嫡妹，名阿毓，嫁給了誠郡王世子。”

“十四年前，阿毓懷胎五月時，忽然得急病沒了，當時才二十出頭。”

“這些年，我家老祖宗一直對此耿耿于懷，總覺得阿毓死得蹊蹺，國公爺也以為是多想了，當時太醫院的好幾位太醫都給阿毓看過，沒什麼蹊蹺。”

說到這里，包括太夫人在的眾人都猜到了什麼，不由肅然。

英國公夫人道：“今兒我與小去看進士馬游街，回程時經過京兆府聽說了開棺驗尸的事，回去與我家老祖宗順一提，老祖宗就認定了阿毓當年必是中了‘鬼鳩草’之毒。’”

“老人家不顧國公爺的阻攔一意孤行，帶人沖去了阿毓的墓地，開棺驗尸……阿毓之死果真有蹊蹺！”

當時，連英國公夫人都了把冷汗，婆母直接下令把誠郡王府的守墓人都給打了，后來誠郡王府的人聞訊而來，兩邊對峙，按照那會兒劍拔弩張的況，若是方毓的死因無異，那麼英國公府就勢必要面對誠郡王府的責難，便是鬧到皇帝那里，也是英國公府理虧。

待開棺之后，真相就一目了然——棺槨之，是一同樣發青發黑的枯骨。

二夫人林氏驚駭地口道：“誠郡王世子妃也是中了‘鬼鳩草’之毒？”

“不錯。”英國公夫人點點頭，用帕子拭了拭發紅的眼角，“棺槨現在已經抬去了京兆府，我家國公爺親自去報的。”

“阿毓終于能沉冤昭雪了。”

廳好幾人倒了一口氣，表愈發凝重。

林氏脊背發寒，再想起方才楚明鳶說過當年京中不人家都曾去白云觀求過丹藥，就覺得細思極恐。

每年京中得急病暴斃的人數不勝數，這其中混了多人是因為中毒亡呢？

這時，英國公夫人站了起來，鄭重地對著楚明鳶屈膝福了福：

“鳶姐兒，我代我那苦命的小姑子謝謝你，若非是你，謀害的兇手怕是會逍遙法外，而無辜枉死，在九泉之下也無法安寧。”

婦人的聲音微微沙啞，顯現出幾分哀痛與追思。

“夫人不必如此。”楚明鳶上前扶住了，將對方捋直了，正道，“天網恢恢，疏而不，夫人如此謝我，我才之有愧，畢竟我有私心。”

楚明鳶說得是真心話。

上一世，方毓之死同樣大白于天下了，不過是因為四年后兇手再次害人，于是拔出蘿卜帶出泥，連帶宋景晨十幾年前在白云觀化名天一道長的事也被挖了出來。

此案轟了整個京城，為此，京中許多人家紛紛去掘了自家的墓，開棺驗尸，由此查明了不陳年舊案，那些人犯將京兆府的大牢都塞滿了。

英國公夫人又了眼角，莞爾一笑：“你這話說的，誰又沒有點私心呢？”

轉瞬之間，已經恢復了平靜，親昵地握著楚明鳶的一只手，“我家老祖宗說了，明日要親自登門來謝你。”

“還問我，像你這麼機靈的姑娘不知道許人了沒，想讓你當的孫媳婦。”

“我告訴，一家有百家求，像你這般才貌雙全又機敏的小姑娘，自是早被別家給定走了，哪里還得我生的那朽木疙瘩。”

“我瞧著，蕭探花與你般配得很！”

英國公夫人說得眉飛舞，太夫人聽著卻覺得心塞，聽出對方話外有話，有意在為楚明鳶撐腰。

太夫人差點沒碎手里的佛珠串，不咸不淡地說：“方夫人，你也別這麼夸了，這小孩子不經夸的……”

冷睨了楚明鳶一眼，這丫頭以為有英國公府撐腰，自己就不敢將除族了嗎？！

英國公夫人心里有些看不上楚太夫人，正打算嘲幾句，方才那門房婆子又匆匆地來了，用一種極其復雜的語氣稟：

“太夫人，方才禮部黃侍郎的夫人給府里遞了帖子，說明天想來求見大小姐……”

自家大小姐怎麼出去一個下午，就香餑餑了呢？

那張帖子被送到了太夫人手里，英國公夫人似笑非笑地看了那張帖子一眼，想到了黃侍郎家的老三當年似乎也死得有些蹊蹺。

看來也不用替楚大小姐撐腰出頭了，這幾日，侯府的門檻怕是要被踩爛了。

英國公夫人心中有數了，便又笑道：“太夫人，侯爺，鳶姐兒，今日天不早，我就先告辭了，明日再陪我家老祖宗登門致謝。”

英國公夫人行事風風火火，來得匆匆，去也匆匆。

只留下一屋子的楚家人面面相覷。

夜漸濃，幾枚稀稀落落的星子散落在圓月四周，閃著微弱的點。

率先打破沉寂的人是世子楚隨：

“鳶姐兒，我娘的死可有蹊蹺？”

不輕不重的一句問話，頗有石破驚天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