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翊霍地起，直直地著上首的太夫人，目如刀子般冰冷鋒利。

“除不除族，也不是祖母你說了算的。”

他不喜歡祖母與父親這麼對姐姐說話！

過去這十五年，他在這定遠侯府只能算一個寄住的過客。

無甚牽掛，也無甚歸屬，若非如今有了一胎雙生的姐姐，他隨時可以包袱款款地一走了之。

當年收斂了平日里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時，像是換了個人般，睥睨間，盡顯倨傲、驕矜之態。

看著桀驁不馴的楚翊，太夫人一掌重重拍在茶幾上，怒道：

“放肆！”

就知道這孩子流著陸家的，必是個不安分的，才想把他養在姜嫵那里，一他和陸氏的氣，如此方能保家宅安寧。

沒想到的是，十五年后的現在，楚明鳶竟然發現了楚翊與楚明的世……

如今看來，楚翊這孩子怕是對侯府生了怨。

“阿翊，這是你祖母說的，自然算。”

這時，二夫人林氏走到明暉堂外，涼涼地接了一句。

來的正是時候，剛好聽到了祖孫倆方才的對話，臉上不出了幸災樂禍的表。

楚明鳶姐弟倆實在是活該，害得家老爺被打得半個月下不了榻，連衙門的差事都耽誤了，惹了上峰不快，差點就差事不保。

還是林氏使人往上峰府上送了厚禮，這事才算揭過去了。

林氏一邊邁過高高的門檻，一邊端著長輩的架子，斥道：

“阿翊，你和你姐姐今天真是闖下大禍了，連帶姐兒的親事怕是也要泡湯。”

說風涼話的同時，還不忘捅了楚明一刀。

心中多有些憾，早知道今日也一起去京兆府看長房的笑話了。

“……”楚明臉微僵，一言不發地朝正廳外了一眼，心里也擔心謝云嵐回去告訴謝家人后，他們會作何反應。

不擔心謝云展，只擔心最重視嫡庶的謝大夫人容不下，一意孤行地要退親……

“阿翊，你怎麼能這麼對祖母說話。”楚明鳶慢條斯理地對著楚翊說。

聽得太夫人與楚敬之母子倆出勝利的表，楚明鳶現在才知道怕，知道低頭了，晚矣！！

楚明鳶接著說：“祖母和爹是不知，才會這般口不擇言，你與他們計較什麼。”

看似在斥責楚翊，實際上卻是在說太夫人與楚敬之無知愚昧，直說得母子倆的臉又青了。

“坐下說話。”楚明鳶輕輕拍了下楚翊的小臂，微微地笑。

就是有朝一日，他們姐弟倆要離開定遠侯府，那也不會是侯府棄了他們，而是他們棄了侯府。

對著弟弟使著眼，又塞了一包松仁桂花糖給他，才把這小子給哄好了。

太夫人下心頭的躁意，攥了攥手里的佛珠串，耐著子道：“好，你說。”

倒要看看這丫頭還能耍什麼花樣。

楚明鳶半點也不著急，在眾人灼灼的目中，先淺啜了兩口熱茶，潤了潤嗓，這才開始進正題：

“京中有一個名白云觀的道觀，十幾年前香火甚是旺盛，這些年沒落了……祖母和父親應該也記得吧？”

楚敬之點點頭：“你提白云觀作甚？”

他與太夫人也都去過白云觀上香，當年白云觀出了一個擅長煉丹與道醫的高人，曾一度香火鼎盛，后來隨著那位高人云游四海，白云觀也沒落了。

楚明鳶繼續往下說：“白云觀中有一位天一道長，據說道法高深，還擅長煉丹，當年，京中的不人家都曾找那位道長‘重金’求過丹藥。”

“我問過府里的舊人，十六年前，姜嫵篤信道法，時常帶著王嬤嬤去觀里上香，也曾找天一道長求過丹藥。”

楚明鳶在這時候莫名其妙地提起這位天一道長與煉丹作甚？二夫人林氏出不耐之，正要催促，就聽楚隨若有所思地說：

“你是說，賴三更所中的‘鬼鳩草’之毒，就是來自那位天一道長？”

這位大哥總算還有點腦子。楚明鳶給了楚隨一個贊賞的眼神，又道：“我猜那位天一道長就算不是宋景晨，也是他的徒子徒孫。”

楚敬之悚然一驚：“宋景晨竟然還敢堂而皇之地留在京城？！他是瘋了嗎？！”

“您沒聽過一句話，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楚翊口含著糖粒，含糊其辭地嘲諷他爹。

楚敬之懶得與這逆子計較，想問楚明鳶有何證據，可才張開，外頭就傳來一道咋咋呼呼的音：

“太夫人，侯爺，有貴客到了！”

太夫人蹙了蹙眉，抬眼看了下外面的天。

夜幕已是一片近乎墨黑的深藍，可見一模糊的圓月。

這已經是接近宵的時間了，什麼樣的“貴客”會在這種時候來訪，真是沒規矩！

楚明心尖一跳。

第一反應就是，難道是長興伯府的人來退親？

來稟報的門房婆子很快跑到了正廳外，氣吁吁地過門檻走到近前，稟道：“是英國公夫人造訪，說大小姐于英國公府有恩，要親自酬謝大小姐。”

正廳，滿座皆驚。

太祖皇帝建立大裕朝后，封了四公、二十八侯、二伯作為開國功勛。

在齊國公府因謀逆覆滅后，開國四公只余其三，英國公便是其中一位，府中還藏有別稱“免死令牌”的丹書鐵券，其尊榮不是這十幾年逐漸沒落的定遠侯府可以相提并論的。

只是，楚明鳶又是何時攀附上了英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