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公堂上的幾人聽到杜府尹低若蚊的呢喃聲。

“鬼鳩草？”楚明一頭霧水地低聲重復，覺得這三個字有些悉。

搜腸刮肚地苦苦思索著。

賴大娘的兒子與孫子原本就跪在棺材邊，聞言，也鼓起勇氣去看棺槨的枯骨。

這一看，父子倆皆是面大變。

賴大順聲道：“娘，爹的尸骨青黑青黑的……爹果然是被毒死的！”

此前，賴大順并沒完全相信老母親的話，可現在，眼見為實。

就算是他不懂驗尸，也能看出來，這泛著青黑的骨頭代表著毒素深骨中。

“……”姜姨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一反應是，不可能的，道長明明說……

但再咀嚼道長當時的話，一張臉變得煞白煞白，暗道不妙。

那位道長說的是：“那種毒是驗不出來的，旁人看尸的癥狀，只會以為他是得急病暴斃。”

可道長全然沒說，待與臟腐爛后，尸骨會是何種狀態。

王嬤嬤終于忍不住朝棺材的尸骨瞟了一眼，像是見鬼似的，驚駭地癱倒在地。

“大人！”賴大順朝杜大人的方向膝行了幾步，重重地磕頭，“請大人治罪姜氏，為枉死的先父做主！”

杜大人捋著胡須，沒說話，快步返回了公案后。

“府尹大人，妾是冤枉的。”姜姨娘咬死不認，聲嘶力竭道。

“就算賴三更是中毒亡，也不代表毒是我下的。”

“而且，誰又能證明這棺槨中的尸骨是賴三更呢！”

“是他們……心設下了這個局來陷害妾。”

仰著頭，雙眸中含滿淚水，表極是哀婉人，如明月般皎潔。

那淚眼婆娑的模樣實在是惹人憐惜。

幾步外的楚翊靜靜地看著姜姨娘在那里演。

不由想起去年十月他偶然間聽到與王嬤嬤說話，意外得知了不是他的生母。

當時，在他的問下，姜姨娘也同樣沒說實話，反而編了一個故事忽悠他，說他是王嬤嬤從京郊的一個村子抱來的外人。

現在的姜姨娘也還是這樣，只要未到絕路，總能想到辯駁一番，果然厲害。

可惜啊……

楚翊轉頭看向了公堂外的楚明鳶，角微翹，后似有一條看不見的狗尾在瘋狂搖擺著。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他的阿姐比姜姨娘更厲害。

阿姐料事如神，早就已經預料到了姜姨娘不到黃河心不死，絕對不會認罪，但就算不認，也沒用。

阿姐早就連京兆尹會有的反應也一并給算到了。

“啪！”

杜大人又在公案桌后坐定，一拍驚堂木，響聲如雷。

他當機立斷，語氣鏗鏘地對著堂下眾人說道：

“死者賴三更系中毒亡，姜氏與其仆王氏涉嫌投毒害人，本現將這兩人暫且收押在京兆府大牢，擇日再審。”

“來人，速將嫌犯拖下去。”

“退堂！”

杜大人大手一揮，胡班頭就帶著幾個衙差氣勢洶洶地朝姜姨娘與王嬤嬤近，將二人從地上拖了起來。

任姜姨娘如何嘶吼，如何泣，還是被衙差拖下了公堂……

公堂外的人群又是一陣。

“姨娘！”

公堂外的楚明苒兩眼通紅，不知所措地喊著。

想靠近姜姨娘，卻被衙差橫臂攔下了。

姜姨娘張地對著楚明苒說道：“苒姐兒，你別過來，小心被人沖撞了。”

“我會沒事的，杜大人一定會還我一個清白的……”

“姨娘……”楚明苒聲喊，淚如雨下。

乍一看，這母之實在天地。

但圍觀外頭的百姓再也無法對姜姨娘心生一點憐憫，紛紛慨：人不可貌相啊，這姜氏外表弱，實則心狠手辣，險狡詐。

“二姐，”楚翊似笑非笑地看著還跪在地上楚明，閑閑地說風涼話，“你一向最是孝順，可要隨你姨娘一起去大牢坐坐？”

才剛起的杜大人正好聽到了這句話，一不小心膝蓋就撞上了桌角，痛得他角搐了一下，心道：他以為他們京兆府是客棧嗎？

杜大人微一振袖，背著手退下了公堂。

楚明作僵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咬了咬蒼白的下，說：“阿翊，落井下石，有意思嗎？”

就在剛才，楚明終于想起“鬼鳩草”為何了。

十九年前的那個冬天，先帝突然病危，譽王聯合齊國公率領虎賁軍發了一場宮變，若非鎮南王及時帶兵勤王，現在坐在龍椅上的那一位便是譽王顧籌了。

那一場宮變可謂腥風雨，宗室勛貴和宮中后妃死傷無數，直到現在，譽王的名字還是朝中的忌。

據說，先帝之所以英年早逝，并非因病亡，而是中了毒，“鬼鳩草”之毒。

之所以會知道，也是小說中曾經提過一筆。

想著，楚明一顆心沉了下去，如墜冰窖。

不再理會楚翊，徑自往公堂外的楚明苒與楚翦姐弟倆走去。

因為此案涉及“鬼鳩草”，京兆尹自然不能草草審訊，所以他才會突然決定退堂，并將姜姨娘收監。

這一回，姜姨娘恐怕很難全而退了！

楚明邁過了公堂高高的門檻，停在檐下，腦子里像一團麻似的，剪不清，理還。

得回去好好想想，下一步該怎麼走……

“！”

前方突然傳來一道悉的音，音調略顯尖銳。

楚明下意識地抬眼去，西斜的直刺眼，令人炫目。

此刻的京兆府大門外，那些圍觀的百姓因為退堂開始散去，周圍的人群稀稀落落。

一眼就看到了停在京兆府對面的兩輛華蓋馬車，以及站在馬車邊的一眾公子小姐們。

一襲襦的謝云嵐正快步朝走來。

“云嵐？”楚明的聲音微微發，兩眼瞪大。

謝云嵐、長樂縣主，還有謝、蕭家兩家的幾位公子小姐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他們是什麼時候來的？

對于剛才公堂上發生的事，他們又知道了多？！

這一刻，楚明覺自己似乎海上的一葉孤舟，正前方一排高高的怒浪正以鋪天蓋地之勢朝席卷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