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嫵還說別人巧，才是巧舌如簧啊！

公堂外的楚明鳶譏誚地扯了下角，并不著急。

堂的楚翊側首朝看來，姐弟倆無聲地對視了一眼，相似的眼里皆是竹在的淡定。

楚翊悠然將雙手負于后，煞有其事地點頭：

“府尹大人，這有人證，卻無‘證’，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確難判啊。”

他一副局外人的架勢，看得杜大人眼角直。

這小子真當自己眼瞎了嗎？！

賴錢氏一個從未上過公堂的市井婦人，說話如此有條理，又這般有底氣，背后必有高人指點，才可以在短短一炷香一步步地剝繭，一步步地推波助瀾，將局面炒到現在這個地步。

杜府尹就是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這“高人”中必有楚翊的一份。

“賴錢氏，你可有證？”杜大人順著楚翊的話發問。

賴大娘打了個激靈，像是終于想起了什麼，啞著嗓子喊道：

“老婦雖沒有證，但還有另一個確鑿的‘人證’。”

“老婦這次來京城前，特意讓兒孫掘了老頭子的墓，起棺前來。懇請大人為俺家老頭子開棺驗尸，查明死因，懲治真兇！”

說著，賴大娘轉過半邊，朝公堂外指了指。

青天大白日的，下一瞬，突有一陣涼涼的風起，自堂外刮來，吹得圍觀的百姓脊背一涼。

人群的后方，有人大聲嚷嚷著：“棺材來了！”

“有人抬著棺材來了！”

也不用府衙的衙差讓圍觀者讓道，這些百姓就避之唯恐不及地為賴三更的棺材讓出了一條兩尺余寬的道兒。

順著賴大娘指的方向，堂以及堂外的人都能清楚地看見，兩個穿著布短打，一看就是父子倆的男子抬著一口陳舊的棺槨出現在安西街上，緩步朝公堂這邊走來。

那沉甸甸的棺槨隨著兩人的步伐“吱呀”作響。

棺上沾著一些干涸的泥土，黑漆早就斑駁褪，邊緣的木材略顯腐朽，可見有些年份了。

這口棺槨的到來令這原本肅穆的公堂一下子變得氣森森，宛如靈堂般。

隨著“咚”的一聲——

那棺材被重重地放在了姜姨娘與楚明的邊，距母倆不過短短半尺的距離。

楚明忍不住打了個寒，軀晃了晃，很想逃離這個地方。

姜姨娘的臉愈發蒼白，差點沒厥過去，終究咬了咬，強撐在那里。

坐在前方那“明鏡高懸”匾額下的杜大人眼神更復雜了。

他在京兆尹的位置上坐了三年，審案不計其數，但涉及開棺驗尸的不超過五件，蓋因世人皆信土為安，不是誰都有勇氣與魄力開棺驗尸的。

楚翊這小子準備得還真是周全，不僅有活著的人證為輔，還有死人為證。

活人能說謊，證可以偽造，但死人不能。

賴大娘再次對著杜府尹磕頭，用額頭抵著地面，鏗鏘有力地說道：

“請青天大老爺開棺驗尸，查明亡夫死亡真相！”

如果說，之前賴大娘是被脅迫，不得以為之，發展到現在，心頭也被激起一腔熱。

家老頭子死得實在冤枉啊！

這些年他時不時地夢向哭訴自己枉死，不能轉世投胎……

杜大人看了看旁邊待命的仵作，吩咐道：“準備開棺驗尸。”

仵作點點頭，立刻去準備家伙什，又令人去喊徒弟。

就在這時，兩名衙差押著穿白囚、戴著鐐銬的王嬤嬤走了過來，恰好與仵作錯而過。

王嬤嬤因為奴害主已在京兆府的大牢里關了一個月，不久前剛被判了徒三年，本來快要和其他犯人一起被流放遼東，不想今日又牽扯到了人命司，再次被提審。

比之上回被押去侯府，王嬤嬤又瘦了一圈，氣神全沒了，看著畏畏的。

看著堂中跪的賴大娘、花婆子幾人以及那口刺眼無比的棺槨，王嬤嬤心里瞬間咯噔一下。

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涌上心頭。

腳下一，一個踉蹌往下栽倒，但及時被衙差撈住了胳膊。

兩個衙差魯地將王嬤嬤扯進了公堂，一腳踢跪下，鐐銬隨之發出噶的撞聲。

杜大人冷聲道：“王氏，賴錢氏狀告你與姜姨娘在十五年前聯手毒害的丈夫賴三更，你可有話說？”

王嬤嬤下意識地看了眼姜姨娘，便慌忙擺手，那鐐銬咣當作響。

“大人，冤枉啊。罪婦沒有害人命！”

殺人償命，王嬤嬤又怎麼能承認呢。

杜大人也不再問王嬤嬤，面無表地說道：“賴三更的死因為何，待仵作一驗便知。”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現在拒不認罪，待此案塵埃落定，王氏你便是罪加一等。”

說話間，仵作帶著徒弟又回來了，也帶來了開棺驗尸的家伙什。

王嬤嬤心里驚恐不定，再次看了看姜姨娘。

這一刻，兩人的心思達到了同步：那位道長說過，那種毒是驗不出來的，旁人看尸的癥狀，只會以為他是得急病暴斃。

胡班頭找了兩個衙差，合力開棺。

一陣“砰砰啪啪”后，衙差們就輕車路地撬開了棺槨上的那些棺釘。

當棺蓋被打開的那一瞬，一不可言說的氣味從中散了出來，連公堂上的衙差們都退了好幾步。

楚明更是用帕子捂住了口鼻，生怕中了尸毒。

公堂外的圍觀者神態各異，有人不安地移開了目，有人好奇地探頭探腦。

仵作用麻布帕子包好了口鼻，這才朝棺槨走近，長脖子朝棺瞅了一眼。

十五年了，尸的早就腐爛，只余下一空的枯骨以及壽。

仵作眉了，心中有數了。

“杜大人，”仵作轉過，面向那面“明鏡高懸”匾額，抱拳稟道，“死者的確是中毒亡。”

杜大人狐疑地蹙眉。

這還沒蒸骨驗尸，仵作怎敢斷言死者是中毒亡。

仵作賣了個關子：“大人下來一觀便知。”

杜大人心里暗暗奇怪，但還是從椅子上起了，紆尊降貴地下來了。

他也用帕子捂好了口鼻，慢吞吞地往棺槨中看了去，瞳孔一。

但見那棺槨中的那枯骨并非森森白骨，而是呈現出一種發青發黑的狀態，一看就是毒骨髓。

“鬼鳩草……”杜大人輕輕地喃喃自語，臉大變，“怎麼會是鬼鳩草？”

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了十九年前譽王發的那場宮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