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也深陷在夢魘里。

又夢見十歲那年，放學背著書包回家，路過青石鎮街頭，幾個同班男生突然從弄堂鉆出來，沖大喊：

“姜也，你媽被人抓走了！”

媽媽被人抓走？

十歲的姜也踉蹌轉，拔便往家里跑。

拐過油坊街，家門外，停著六輛黑漆漆的加長賓利，幾十名黑保鏢圍住爸媽。

年的姜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剛要沖過去，突然被帶著醬油味的手臂箍住腰。

家的老保姆王姨，用手掌死死捂住的，糲掌心抵得牙齦發疼。

“小姐！別過去！太太讓你不能認他們！”

小小的姜也在王姨懷里掙扎。

其中一輛轎車，走下來一個和他爹姜富生長相極為相似的男人，只是男人大拇指戴著一枚玉扳指。

男人抬腳，狠狠踩住姜富生脊背，高高在上地睥睨著他：

“姜富生？呵。你以為你改名換姓躲到這個鄉野小鎮，我就找不到你了嗎？”

他爹姜富生在地上費力掙扎，五指扣進泥里，脖頸青筋暴起。

“裴青！你放了唐錚！只要你放了唐錚要殺要剮，我悉聽尊便！”

“放了唐錚？”

裴青慢條斯理地轉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冷笑：

“我好不容易住你的肋怎麼可能放了？”

“姜富生，你最好永遠爛在這個地方，千萬別回京市，別讓我在眼皮子底下發現你。不然，別怪我不念最后一點面。”

話畢，裴青轉上車。

兩名黑保鏢跟著架起唐錚，將拖進最后一輛加長賓利。

“唔……唔唔……”小小的姜也目眥裂，卻怎麼也掙不了王姨的桎梏。

直到轎車尾燈遠去。

年的姜也狠狠咬住王姨的虎口，腥味在口腔蔓延，追著車尾揚起的塵土狂奔。

直至最后一輛加長賓利轎車的尾燈，在馬路上徹底消失。

……

姜也已經太久沒有做過這個夢了。

醒來時，渾被冷汗浸，混沌的腦子里還記著當年唐錚抱著，在耳邊說的話。

“小也，如果有一天媽媽消失了，一定不要找媽媽。”

“小也，要和爸爸好好的。”

“我的小也，一定要好好吃飯，乖乖長大。”

手腕傳來灼燒般的刺痛，姜也抬起手，看見雙手手腕被厚厚的紗布纏繞。

想起來了。

昨晚被駱云深綁架，危急關頭，是周京夙救了。

姜也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上晃的水晶吊燈，緩了好一會兒，才撐著酸的胳膊慢慢坐起。

環顧四周，沒看見周京夙的影。

只有床沿邊的胡桃木雕花茶幾上，擺放著一臺筆記本電腦，顯示屏打開。

姜也著腳踩在羊絨地毯上，朝擺在茶幾的筆記本電腦走過去。

屏幕上，赫然出現姜也世幾個大字。

姜也俯下，將頁面拖到最頂端，一行一行地往下看。

看到最后。

皺著眉，開始懷疑這封郵件的真實。

正當神時，一道低啞的嗓音從姜也背后傳來。

“看完了？裴家真千金。”

姜也：！

姜也被嚇了一跳！

渾一激靈，頭皮瞬間發麻。

轉過。

看見周京夙穿著和同系的黑真睡站在沙發邊，手中端了一杯熱咖啡，正似笑非笑地睨著。

“你怎麼走路沒聲？！”姜也有些惱火。

周京夙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后，將咖啡擱在茶幾上。

隨后。

他挨著姜也，在邊坐下，手臂輕抬想要搭在肩膀上。

姜也：？！

姜也猛地躲開他的手臂，惶恐起，表無奈。

“大哥！我是你弟媳！”

“弟媳？”

周京夙嗤笑一聲，瞇起的眸子，帶著幾分微不可查的涼意。

“他沈京肆能玩上嫂子，我搞弟媳怎麼了？”

姜也一整個臉紅燙，尷尬到無地自容——

不是？！

他有病吧？！

他有病是不是？！

姜也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你哪壺不開提哪壺？我最后再說一遍，我和阿肆在一起時，我單。”

“呵。姜也，你可真敢說。”

周京夙扯了扯瓣，視線落在腳上。

許是前天夜里逃跑的太過倉促，腳背被蘆葦桿劃破的痕，愈發明顯。

腳往后挪了幾步。

周京夙睨了一眼，沒吭聲，往儲藏室走過去。

出來時，手上提了個藥箱。

他將藥箱擱在茶幾上，用鑷子取出碘伏棉球。

“過來。”

“都已經結痂了。”姜也站在那，步子沒有挪。

“過來。”周京夙的語氣不容置喙。

“不用麻煩，你讓傭人送我回盛唐國際，或者是你把我的手機給我，我聯系沈京肆。”

周京夙掀起眼皮，冷厲的視線落在上。

良久。

他說：

“姜也，你是不是覺得我沒有心，不會難？”

話畢。

空氣里瞬間陷死寂。

好一會兒，姜也迎上他的目，表淡漠。

“你不是難，你只是不甘心罷了。”

兩道目在空氣里無聲對峙著。

最終，

周京夙敗下陣來。

他將鑷子里的碘伏棉球扔進垃圾桶，又重新取了一個棉球走到姜也邊，蹲下，替拭腳背的傷口。

姜也想躲開，卻被他握住腳踝。

六顆頂級紅鉆串的腳鏈，突兀的硌進周京夙掌心。

何其可笑。

這一串腳鏈，他年當晚還曾夸贊過。

周京夙下心口難以言表的脹悶，仰頭看。

“可是姜也，我們在一起是四年，不是四天四個月，我也是人，我也會痛。”

痛？

姜也平靜的面容爬上譏誚。

“阿夙，你現在說這些不覺得可笑嗎？”

他緘默。

冰涼的碘伏棉球沾上姜也腳背時，腳背下意識繃戒備的弧度。

周京夙察覺到的抵，住鑷子的手臂頓了頓，仍是將腳腕固定住，碘伏棉球在傷口上過了一遍。

而后。

他一言不發地將藥箱提回儲藏室。

折返回來時，不知從哪兒找了雙嶄新的士拖鞋，放在姜也腳邊。

姜也在他開口前自覺地穿上拖鞋。

沉思片刻。

對上他的視線，“你讓阿肆來接我。”

難捱的嫉妒在他心口反復翻騰。

終于，

周京夙低沉沉地笑出聲。

他說：

“讓他接你也不是不行。”

“陪我睡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