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風還帶著料峭的寒意，但A大的校園里，一種無形的、帶著離愁別緒又混雜著蓬生機的熱浪已經開始涌。這是蘇晚晴本科生涯的最后一個學期，每一天都像被上了發條的陀螺，高速旋轉著，容不得半點息。

分手帶來的劇痛，像一塊沉重的巨石，被強行在了心底最深，用一層層厚厚的“忙碌”包裹起來。不敢，不敢想，仿佛只要一停下來，那冰冷刺骨的絕和鋪天蓋地的悲傷就會將徹底吞噬。于是，“忙”了唯一的解藥，也是賴以生存的盔甲。

的重心絕大部分分給了畢業論文答辯和考研這兩件事。

文學院圖書館那個靠窗、能曬到一點下午的位置，了蘇晚晴的專屬領地。的桌上永遠堆著高高的故紙堆：各大著作的各種評點本、四大名著的批語研究、明清社會史、主義理論著作……埋首其中，眼睛里的倒影是電腦屏幕幽幽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擊的噼啪聲了背景音。一坐就是七八個小時，常常是管理員阿姨來清場提醒閉館，才驚覺時間流逝。有時候查資料查到關鍵，飯都忘了吃，胃作痛時才想起來拉兩口早已冷掉的面包。

的導師是個嚴謹的老教授，要求極高。但因為蘇晚晴上次提的論文被評為優秀論文范本以后，老教授看的眼都比別人多了些慈和寬容。

論文答辯日期像懸在每個畢業生頭頂的利劍，也是每個學生的夢魘，卻不是蘇晚晴的。

有了上次在杭州青年文學論壇的經歷，蘇晚晴站在講臺上模擬演練甚至比很多老師都從容不迫，這也多虧了顧沉舟之前對的影響。

告訴自己，一定要把這“最終勛章”拿到手，漂漂亮亮地畢業，這是對過去四年，也是對自己此刻狼狽人生的一個代。

為了應對正式答辯，同組幾個同學自發推舉做組長，組織了多次模擬演練，主扮演答辯委員，還經常提出各種刁鉆古怪的問題磨練他們也磨練自己，有時候甚至故意找茬一樣的盯著某個同學提問，同學們被問得啞口無言、面紅耳赤是常有的事。

每一次“社死”般的模擬結束，都會把暴的問題記下來，讓同學回去瘋狂查資料、修改講稿。他們小組的答辯的PPT更是改了無數版，力求邏輯清晰、圖文并茂、重點突出。

論文答辯之外，各種畢業手續像一個個需要通關的小游戲，繁瑣、細碎，卻又必不可，無聲地提醒著離別的腳步越來越近。

畢業生信息核對表、學位授予申請表、檔案去向確認表、戶口遷移……各種表格像雪花片一樣飛來。

蘇晚晴需要在忙碌的學習中出時間一遍遍核對個人信息，簽字、蓋章，跑學院辦公室、跑學校教務、跑學生。有時候排半天隊，就為了蓋一個章。

一個個待辦事項的小紅點，看著就讓人焦慮，卻了蘇晚晴最喜歡做的事，像是在玩一種畢業通關游戲一樣。

把自己沉浸在這樣的忙碌中，也許這樣就能減一些對顧沉舟的思念，也能暫時忘記自己不能生育這件糟心事。

畢業季的校園，像一個巨大的十字路口，每個人都在匆匆忙忙地奔向不同的方向，臉上寫滿了不同的緒。

玲玲是們四個人中最焦慮的一個，的日常就是瘋狂網申，各大招聘網站刷得飛起，郵箱里塞滿了各種筆試通知和拒信。線下宣講會更是場場不落，穿著新買的西裝，在人群里投簡歷。筆試、面試填滿了的日程表。每次面試回來，要麼垂頭喪氣吐槽面試奇葩問題，要麼短暫興后又陷下一等待的焦慮。

“晚晴，我又掛了！那個無領導小組討論我本不上話！”

“啊啊啊，這家終面了！求好運！” 的朋友圈狀態也隨著求職進度起伏不定。

蘇晚晴總能聽到的吐槽。

相對而言昭昭就比較輕松，已經拿到了心儀國外大學的offer，這學期的重心就是理各種留學手續：辦簽證、訂機票、找國外的租房、參加學校的行前說明會。的朋友圈畫風明顯不同，曬的是簽證通過、機票預訂功、對未來留學生活的憧憬。

“晚晴，你看我找的這個公寓怎麼樣？離學校近，就是有點小貴。”

“唉，一想到要離開你們，還是有點舍不得。” 輕松中帶著一離別的傷。

蘇晚晴有時在食堂遇到，能到眼神里對未來的憧憬。

真好，蘇晚晴由衷為開心。

對于蘇晚晴來說，除了論文答辯這座大山，面前還有另一場仗——王曉鷹教授的研究生學復試。

王教授的研究方向是的熱，但要求極高。需要重新系統梳理中國古代文學的脈絡，讀原著和重要研究著作；同時還要惡補中國現當代文學的重要思、流派和代表作家作品。

的書桌上經常堆滿了《中國小說史略》、《明清小說研究》、《中國現代文學三十年》、《當代文學關鍵詞》等等大部頭。

每天雷打不地出至三小時啃這些“骨頭”，做筆記、畫思維導圖、反復背誦記憶重點。有時候看著那些拗口的理論語和浩如煙海的作家作品，連這個學霸也會到一陣陣膽寒，但想到那份唯一的邀請，想到這是自己選擇的、能抓住的未來，只能咬牙堅持下去。

初試很順利的就過了，復試的力對而言比較大，專業知識，邏輯思維、表達能力和臨場反應都至關重要。

拉著林小滿、昭昭們給自己當模擬面試，讓們模仿王教授可能問的各種刁鉆問題，從專業到對某個文學現象的看法，甚至到“為什麼選擇這個研究方向”。每一次模擬都讓一點點積累了經驗和信心。

天氣轉暖后，傍晚時分，蘇晚晴常常和昭昭、玲玲們在校園里散步。走過爬滿常春藤的教學樓，走過曾經晨讀的小樹林，走過揮灑過汗水的場，走過飄著飯菜香的食堂……悉的景在離別濾鏡下顯得格外珍貴。們聊著過去，聊著對未來的忐忑和憧憬，聊著彼此暗過的人，也聊著對蘇晚晴和顧沉舟分手的惋惜。

晚風拂過臉頰，帶著青草和花香的氣息，也帶著淡淡的離愁。

林小滿的茶店，了蘇晚晴除了圖書館和家之外，待得最久的地方。這里彌漫著香甜的茶味和輕的音樂，是喧囂中的一塊小小凈土。

常常點一杯喜歡的茶，占據角落的一個位置，攤開書本或筆記本電腦，一待就是一下午。林小滿不忙的時候，會溜過來和聊幾句，給塞點新研發的小點心。

玲玲、昭昭們也經常來這里“頭”，換求職信息、吐槽奇葩面試、分復習資料。

這里既是蘇晚晴逃避心痛苦的“避難所”，也是獲取信息和友的“報站”。

林小滿看著日益清瘦和沉默的樣子，心疼卻不多問，只是默默地給又續上小零食。

大年初五的深夜，顧沉舟站在電梯里，行李箱的滾在寂靜的金屬空間里發出細微的嗡鳴。晶屏顯示的數字緩緩下降，22、18、14……他盯著自己映在鏡面轎廂上的影子——黑大裹著他的形，眼下是被分手的寒氣。

電梯在1層停下，門開的瞬間，他的呼吸驟然凝滯。

蘇晚晴。

穿著那件米白羊絨大，發尾微微翹起，臉上凍的通紅，眼睛紅腫著像是哭過。

右手拉著白的行李箱，兩人在電梯門口四目相對。

顧沉舟的指尖無意識地掐進掌心。

在這個分手的寒夜里，他沒想到還能這樣遇到。

看著有些狼狽的樣子，他有些心疼，但，那又如何呢，他剛在4小時前被分手了。

蘇晚晴就是個捂不熱的冰坨子，又冷又倔。

看到微微側，給他讓出空間，這個作像把鈍刀，緩慢地割開顧沉舟的腔。他們已經生疏到需要客套了嗎？

他拖著行李大步出電梯，與肩而過時帶起一陣冷風。沒有問候，沒有道別，就像他們之間那些沒說出口的委屈與不甘，統統凍結在這個寒冬的深夜。

機場高速的路燈在車窗上投下流的斑。顧沉舟盯著手機屏保——他和蘇晚晴的笑臉合照。指腹挲過的側臉，突然狠狠按下鎖屏鍵。

"先生，需要開暖氣嗎？"小李小心翼翼地問。

"不用。"他降下車窗，讓零下的寒風灌進來，仿佛這樣就能凍住腔里那灼燒般的痛楚。

他拿出蘇晚晴送給他的新年禮——或者說是分手禮更準確一些，緩緩的出手腕戴上那塊表。

不甘像毒蛇般纏繞著他的思緒。既然選擇分手，為什麼還要送給他禮？是愧疚？是禮貌？還是……什麼？

"先生，您的登機手續辦好了。"小李在VIP候機室遞上護照和機票，"另外，喬納森醫生約了明天上午十點去蘇小姐家做最后的檢查。"

顧沉舟接過護照和機票，突然開口："給喬納森打電話，改下午三點。"見助理疑的眼神，他冷笑，"早上估計起不來。"

飛機沖云層時，他著窗外漆黑的夜空。蘇晚晴此刻在做什麼？會不會哭，會不會后悔？還是又熬夜對著電腦屏幕？會不會……也在想他？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掐滅。從來都是被接他的，像接一場避無可避的季風。

"先生，香檳。"空乘溫的聲音打斷思緒。

他接過酒杯，琥珀的在機艙燈下泛著冷。就像蘇晚晴最后看他的眼神，平靜，疏離，帶著他讀不懂的復雜。

仰頭一飲而盡，酒灼燒著嚨。他掏出手機，點開屬于蘇晚晴的聊天窗口。

一條一條的翻看他們的過去。

華爾街的黎明來得倉促而冷漠。顧沉舟站在落地窗前，第五次刷新監控頁面。屬于蘇晚晴客廳的那個攝像頭依然顯示"設備離線"。

他撥通技團隊電話，聲音里著怒意。

"顧總，蘇小姐直接切斷了電源。"技總監戰戰兢兢地回答，"要恢復的話需要理接設備……"

"算了。"他掛斷電話，轉而點開另一套系統。

屏幕立刻分割十幾個小窗——小區門、圖書館走廊、茶店收銀臺……所有可能有的公共場所監控畫面。這是他的，也是他的恥辱。華爾街最年輕的投資皇帝，此刻像個可悲的窺狂，在像素構的迷宮里尋找前友的影。

上午九點十七分，圖書館三樓東側監控捕捉到的影。蘇晚晴抱著厚厚一摞書走向靠窗座位，過玻璃在發梢鍍上一層金邊。穿了一件淺藍，是他沒見過的款式。

顧沉舟放大畫面，指腹過屏幕上微蹙的眉頭。又在為什麼學問題煩惱？

鼠標滾繼續，調出前天的茶店監控。畫面里蘇晚晴趴在桌上小憩，面前放著加冰的烏龍茶。他瞬間繃下頜——生理期快到了還敢喝冰的？

"顧總，晨會五分鐘后開始。"書在門外提醒。

"推遲半小時。"他頭也不回地下令，眼睛死死盯著屏幕。有個男生正試圖坐在蘇晚晴對面，被禮貌而堅決地搖頭拒絕。這個認知讓他腔里那郁結稍稍松。

蘇晚晴的世界沒有了顧沉舟，一樣過得鮮活自在。

而顧沉舟的世界不能沒有蘇晚晴，他像是中了一種名“蘇晚晴”的毒藥，會上癮，會流淚。

他把自己過了一個十足的變態，每時每刻都想要知道蘇晚晴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