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里的沉默像一塊沉重的巨石，得蘇晚晴幾乎不過氣。顧沉舟沒有再問，但那道銳利的、仿佛能穿一切的目，一直停留在抖的脊背上。蜷在車門邊，手指攥著背包帶，隔著布料著那個“維生素”瓶子的堅廓，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車子駛市區，窗外的霓虹燈流溢彩，卻照不進蘇晚晴冰冷的心底。就在車子即將拐向通往別墅的方向時，蘇晚晴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猛地吸了吸鼻子，用帶著濃重鼻音、極力抑著聲音開口：

“顧沉舟……”

顧沉舟的目從窗外收回，冷冷地落在依舊背對著自己的影上。

“我……想好了。” 艱難地說出這幾個字，每一個字都像在刀尖上滾過，“在……回答你之前……我可以請你吃頓飯嗎？”

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不正常的虛弱和懇求。這完全不是顧沉舟預想中給出“答案”的樣子。不是委屈的撒，不是堅定的承諾，也不是憤怒的拒絕，而是一種……帶著訣別意味的、小心翼翼的請求。

顧沉舟的眉心狠狠一跳！一種極其不祥的預瞬間攫住了他。他敏銳得近乎冷酷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里響起，像冰錐一樣刺向蘇晚晴：

“吃飯？是散伙飯嗎？”

蘇晚晴的猛地一僵！覺自己瞬間被架在了熊熊燃燒的火堆上，五臟六腑都在被炙烤！明明車窗外是深冬的積雪，寒氣刺骨，卻覺一熱浪裹挾著巨大的恐慌和痛苦從心底涌上來，幾乎要將焚毀！他……他怎麼會這麼敏銳？！

死死咬住下，嘗到了腥味，卻不敢回頭，更不敢回答。沉默，了唯一能做出的反應。

顧沉舟看著那副鴕鳥般逃避的姿態，突然低低地笑了出來。那笑聲在寂靜的車廂里顯得格外突兀和刺耳，帶著一種冰冷的嘲諷和……不易察覺的傷。笑意本沒有到達他深邃的眼底，那里只有一片寒潭。

“呵，好。” 他收回目，聲音恢復了那種掌控一切的平靜，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寒意，“去哪里吃？”

“煙……煙雨江南。” 蘇晚晴的聲音細若蚊蠅，報出了那個昨天就訂好的餐廳名字。A城頂級的蘇杭菜館——煙雨江南。那里有他們都很悉的菜式。在杭州參加青年文學論壇那段短暫而好的時里，顧沉舟沒帶去品嘗致的杭幫菜。選擇這里，是最后一點卑微的念想，想給這場注定殘酷的告別，留一點……面的、帶著溫的假象？

昨天還特意趕回市里，用稿費買下了一份禮。這個朋友，當得真是不合格。在一起這麼久，似乎都是顧沉舟在不斷地給予，昂貴的首飾、包包、服……而，似乎從未真正用心地為他準備過什麼。這份禮，就當是……分別的紀念吧。一份遲來的、帶著深深愧疚的“心意”。

“小李，去煙雨江南。” 顧沉舟對司機吩咐道，語氣聽不出喜怒。

車子掉頭，朝著城市另一端那家雅致的餐廳駛去。蘇晚晴的心隨著車子的顛簸，沉到了無底深淵。

煙雨江南的環境十分雅致，小橋流水，古箏悠揚，充滿了江南水鄉的韻味。然而，當蘇晚晴和顧沉舟在侍者的引導下落座時，空氣卻仿佛凝固了。與周圍或友人溫馨談的氛圍格格不，他們之間彌漫著一種沉重到令人窒息的詭異沉默。

顧沉舟沒有看菜單，直接點了幾個蘇婉晴吃的招牌菜：龍井蝦仁、西湖醋魚、東坡、宋嫂魚羹。每一道菜名報出來，都像是在提醒蘇晚晴，那些被刻意忘的甜過往。

菜很快上齊了，致的擺盤，人的香氣。但蘇晚晴看著眼前悉的菜肴，卻覺得毫無胃口，胃里像塞滿了冰冷的石頭。拿著筷子，機械地撥弄著碗里的蝦仁，半天也沒送進里一顆。顧沉舟倒是慢條斯理地吃著，作優雅，仿佛只是在進行一場普通的晚餐，但他周散發出的低氣，讓周圍的空氣都仿佛降了幾度。

吃到一半，蘇晚晴實在撐不住了。放下筷子，聲音干：“我……我吃好了。”

顧沉舟也放下了筷子。他沒有立刻說話，而是拿起桌上的醒酒，作流暢地給自己和蘇晚晴面前的高腳杯里，各倒了半杯深紅的。他舉起自己那杯，深邃的目過搖曳的酒，沉沉地落在蘇晚晴蒼白的臉上：

“回答我之前。先陪我喝一杯。” 他的語氣不是詢問，而是命令。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強勢，仿佛這是最后的儀式。

蘇晚晴看著那杯酒，像看著一杯毒藥。知道自己酒量很差，但此刻，需要一點酒來麻痹自己那顆快要碎裂的心，來給一點說出那殘酷決定的勇氣。半瞇著眼，像是豁出去一般，端起酒杯，仰頭，將杯中那微的酒一飲而盡！辛辣的覺順著嚨一路燒灼下去，讓忍不住蹙了眉頭，臉頰迅速泛起不正常的紅暈。

顧沉舟看著喝，自己卻只是象征地抿了一口。他放下酒杯，目像鎖定獵的鷹隼，直直地刺向，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最終審判的意味：

“現在，你可以說你的答案了。”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不敢看他那雙仿佛能穿一切的眼睛，慌地低下頭，手指抖著進自己的背包里，索著。

掏出了一個掌大小、包裝的綠絨禮盒。將那盒子推到了顧沉舟面前的桌面上，聲音帶著哽咽：“給……給你的……新年禮。”

顧沉舟的目落在那個突兀出現的禮盒上，眸深沉莫測。他出手，修長的手指拿起盒子，作并不急切。他緩緩打開盒蓋。

里面靜靜躺著一塊腕表。鉑金的表殼在餐廳和的燈下泛著冷冽而奢華的澤，深藍的表盤深邃如夜空，細的鉆石刻度如同星辰點綴其間。正是卡地亞極系列的最新款。價值不菲，158萬。這價格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但對而言，絕對是很大一筆支出。

顧沉舟看著那塊表，眼神復雜。他扯了扯角，出一抹極其諷刺的笑容，聲音聽不出緒：“卡地亞極系列……158萬。蘇晚晴，你倒是真舍得給我花錢。” 他抬起眼，目如炬，再次向低垂的頭顱，一字一句地問道：“所以，你的答案是？”

最后的遮布被徹底撕開。

蘇晚晴覺全的都沖到了頭頂，又在瞬間褪得干干凈凈，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我們……分開吧。”

話音落下，空氣仿佛凝固了。餐廳里悠揚的古箏聲似乎也消失了，只剩下兩人之間死一般的寂靜。

顧沉舟臉上那抹諷刺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令人心悸的寒意。他盯著，聲音冷得像冰：“為什麼？”

蘇晚晴早已準備好的借口口而出，蒼白無力：“……格不合。” 這是能想到的，最不會暴真相、也最不傷他自尊的理由了。

“格不合？” 顧沉舟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低沉地重復了一遍，語氣里充滿了荒謬和冰冷的嘲諷，“這也算理由？” 他強大的氣場瞬間籠罩了整個餐桌。

蘇晚晴被他反問得啞口無言，心里又急又痛。這怎麼不算理由？那麼多分手不都是這個理由嗎？！

“不喜歡我哪里？” 顧沉舟步步，微微前傾，帶著強大的迫，“點，說出來我聽聽。”

蘇晚晴死死咬著下，不敢抬頭，更不敢說話。能說什麼？說不能生孩子配不上他？不，一個字也不能說！

“說不出來？” 顧沉舟看著這副油鹽不進、只會沉默逃避的樣子，怒火終于過了最后一耐心，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危險的氣息，“蘇晚晴，我不接這種莫名其妙的、敷衍的分手借口！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說！”

巨大的力讓蘇晚晴幾乎崩潰，閉了閉眼，再次出幾個字，像是最后的掙扎：“我們……不合適……分手對彼此都好……”。

“呵，” 顧沉舟冷笑一聲，那聲音里的寒意讓蘇晚晴打了個哆嗦，“一個的、能說服我的借口都想不出來嗎？” 他銳利的目掃過抖的，像是在審視一件殘次品，“要不要我幫你想？”

他語速不快，卻字字誅心：

“是我太霸道？太獨裁？太專制？讓你不過氣？”

“還是……”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目帶著一種刻薄的審視，在纖細的上掃過，“我的型和你不匹配？讓你不了？”

“我記得……”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角勾起一抹極其惡劣的弧度，聲音帶著刺骨的冰寒，“你一開始說過，你喜歡的類型，好像是那種文質彬彬的書生？就像……徐若年那樣的？”

“徐若年”三個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進蘇晚晴的心臟！猛地抬起頭，震驚又難以置信地看著顧沉舟！這和他有什麼關系？！

的震驚和傷落顧沉舟眼中，卻被他解讀了某種心虛。他眼底最后一點溫度也徹底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失和……被深深刺傷的憤怒。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再次降臨。只有兩人重的呼吸聲在寂靜的空氣中錯。

顧沉舟沉沉地看著，看著蒼白臉上震驚、傷、痛苦織的復雜表。過了許久，他突然又笑了。這一次，那笑容里沒有了諷刺，沒有了憤怒，只剩下一種徹底的了然和……冰冷的決絕。

“好。” 他清晰地吐出一個字，聲音平靜得可怕，“分開。我全你。”

蘇晚晴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他……他同意了？這麼輕易？這麼……平靜？

顧沉舟仿佛看穿了眼中的驚愕，語氣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殘忍：“怎麼？沒想到我能同意？” 他向后，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姿態重新恢復了那種掌控全局的優雅與疏離，只是眼神冷得沒有一溫度。

“其實，” 他慢條斯理地開口，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這些日子，我能到。到你的那些委屈，那些勉強，那些被迫接。我以為，時間長了，你會習慣的。你會明白，我對你的好，值得你放下那些無謂的堅持。”

他頓了頓，語氣陡然轉冷，帶著一種刻骨的寒意：“既然你覺得我們不合適，我再糾纏下去，豈不是顯得我顧沉舟非你不可？” 他輕笑一聲，那笑聲里充滿了自嘲和對的輕蔑，“蘇晚晴，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的話語像淬了冰的鞭子，狠狠打在蘇晚晴的心上！

“我顧沉舟要什麼沒有？你不會天真地以為，我真的沒你不行吧？” 他微微傾，靠近一些，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辱的殘忍，“知道我一分鐘能掙多錢嗎？”

他出修長的手指，比了一個數字：“五萬元。一分鐘。” 他看著蘇晚晴驟然收的瞳孔，滿意地看到的因震驚和辱而微微抖，“你覺得，以這樣的價，我會缺人嗎？會缺一個……連分手理由都編不圓的、不知好歹的人嗎？”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蘇晚晴的尊嚴上！覺自己像被剝了服，赤地站在聚燈下，被他用最刻薄的語言鞭撻！心痛得快要裂開，巨大的恥讓恨不得立刻消失！

顧沉舟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復雜的緒——失，憤怒，被背叛的痛楚，以及……最終歸于死寂的冰冷。他拿起桌上那個裝著昂貴手表的綠絨禮盒，站起。

“蘇晚晴，”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聲音平靜卻如同最后的審判，“謝謝你送給我的新年禮。” 他晃了晃手中的盒子，角的弧度冰冷而殘酷，“也謝謝你……讓我徹底看清。”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最后一句，像一把重錘，徹底砸碎了蘇晚晴心中最后一點幻想：

“你辜負了我的真心。”

“對了，還有最后一件事通知你，明天喬納森會上門給你做最后一次檢查，然后第三階段的治療中止，這是我欠你的。”

說完，他不再看一眼，決絕地轉，邁著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充滿窒息氛圍的雅座。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餐廳古古香的屏風之后，留下蘇晚晴一個人，如同被棄在冰天雪地里的破敗玩偶，渾冰冷，僵在原地，只有滾燙的淚水，無聲地洶涌而出，砸落在致的餐盤上，也砸碎了曾經擁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