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而又想起隨這箱子一道進來的玉匣,箱子有問題,那東西也不好說。他顧不得分辯箱子中的東西——主要棘虎也不聽他講，他趁棘虎跟老太傅說什麼,悄無聲息往主子臥室去。

臥室里顯然也被搜過了,但那只玉匣還在，他大著膽子上前檢查,匣子一開便小小震撼了一下,好的玉人！玲瓏玉上還長了對翅膀,眉目著神,他不認得,卻不免多看了幾眼。

失神間忽覺背后有人,驚駭之下猛回頭,便撞見了棘虎那張笑的臉。

瑞王府上，乘風的慌程度也不比文冉。

張淮抓了巫靈上人,這位說不清是佛、是道、還是巫的活神仙,是護送著吳仲儀和陸清宸從臺州回來的，才回來沒幾日，便被張淮當著吳仲儀祖父的面抓了！這還不是最驚心的，乘風一顆心差點停跳的是,他竟然拒捕，跑了！

也不怪張淮和司隸校尉無能，誰都沒看清這家伙用了何樣手段，頃刻間抓他那幾個兵便倒在地，他三竄四跳竟而走！

他人能走，可他住一應事被抄了個干凈！

風波驟起，兩府都各自忙著給宮里主子送信，奈何宮門封了，兩王親信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宮里兩位爺卻都各自竹在，勢要致對方于死地！

半日過去，李琞起初是憤怒的，可隨著銅滴答，他變得沉默起來。

到底上了年紀，高盛怕他等會撐不住，給他端了碗安神湯來，勸道：“陛下用些吧，張天師剛送來的。”

李琞哦了一聲，接過來一飲而盡，對著空碗嘆道：“他跟了朕也二十多年了，人前人后亦是兩張皮。”

高盛笑瞇瞇接過碗：“為臣者事君，幾張皮都不打，皮相雖異，忠骨如一。”

李琞笑笑：“老東西慣會給朕寬心。”

隨即又黯然道：“當日他告訴朕，李晟壞了元，向他求大補丹。李晟被人下了猛藥不假，可又不止如此，他替朕查了真相，竟是巫蠱害人！他問朕要不要理掉，朕猶疑良久，沒讓，為的便是今日……若當時理了，李晟或許不會這般慘，你說朕這個父親，是不是太過冷和殘忍？”

“不會！”高盛斬釘截鐵，“陛下系天下安危，不止是某一個人的父親，李晟亦有他自己的造化。”

李琞苦笑：“是麼？今日之后，只怕朕又了兩個兒子……生在帝王家有什麼好？朕當年有兄弟十六個，你看看如今，只剩下一個領閑差的恭親王，還有一個怯懦的禮親王……”

說話間殿外來報，棘虎與相國、太傅回來旨，問陛下要不要先看看搜出來的東西。李琞擺擺手：“都抬去含元殿吧，朝臣和親貴們已候了多時。”

又吩咐人：“看看康王如何了，把他請過去，還有讓嚴彧和文山郡主也都去。”

含元殿里此刻得好似市集，一殿的人杵這半晌兒，雖一口水未喝上，八卦的勁頭卻毫不減，熙熙攘攘說什麼的都有。

不曉得誰喊了一聲：“來人了來人了！怎麼是棘虎？抬的是何東西？”

殿里逐漸安靜下來。

棘虎進殿，指揮著人將康王府的那只雕花木箱放下，又將玉匣羅在了上面，之后下意識了眼康王，他面虛白，顯得虛弱卻未見張。

李茂確是不以為然，箱子里的東西，只能證明他對文山郡主有意，可對有意的又不止他一個，論及，怎比得上那個西北豎子？縱是鬧僵起來，他也是不怕的。

他又見玉匣上方還了一方螭龍鎮紙，他角甚至勾起一不易察覺的笑意。

他這個表落在李眼里，其嘲諷之意都要不住，死到臨頭還不自知，好自以為是的五哥

！

可隨即李便笑不出來了，他見司隸兵繼續往殿里搬東西，有巫靈上人的蠱罐、法、褡褳，還有一些書信和札記。

李心跳陡然加速，下意識向外公吳伯清，老頭眉頭也要擰出了花來。

殿又開始響起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吳伯清朝棘虎道：“左大人這是何意？”

棘虎笑得邪：“奉旨辦差，而已。”

“陛下駕到！”

窸窸窣窣聲安靜下來，李琞緩步進殿，視線掠過眾人，見茫然的，忐忑的，憤怒的，心思昭然于臉上，只嚴彧枯沉如水一般。

他坐在高臺龍座上，居高臨下問李茂：“康王，認得那箱子嗎？”

李茂聲音略顯虛：“回陛下，看樣子是康王府之。”

“里面裝的是何？”

“兒臣府上這種箱子甚多，所盛之也雜，眼前這個里面是何，兒臣不知。”

“那上面的玉匣呢？”

李茂走近了細看道：“有盧氏標記，當是玉商盧秉中的貨品。”

“這些是從你府里找到，你不妨認一認，可是你的東西？”

李琞又看向李：“哦，還有瑞王，那另外一些是你府上的，也去認認吧。”

李茂和李對視一眼，心思各異地去認東西。

李琞不不慢道：“今日天未明時，吏部考功司郎中郭淮闖宮告狀，當值的吳卿領他去見了朕。你們可知郭淮告誰？告什麼？他告康王李茂，網羅百罪證，私造冊，名曰黼黻鑒！”

一聲落，殿上嘩然！

大家全都左右張，想看看那個闖宮告狀的勇者。

李琞道：“別看了，他不在殿上，他已撞柱亡！”

殿不免又響起驚駭吸氣聲，卻很快安靜下來，繼而便是死一般的寂靜，只有陛下凄沉之聲：“郭淮一口咬定，康王府里私藏黼黻鑒，要朕搜臟，康王為明心志，以昭清白，也要朕詳查，所以朕全他倆，你們眼前的便是所謂‘罪證’，康王你可認過了？”

而李茂此刻手里正著那方螭龍鎮紙，手有些抖。

眾人見他一點一點，從鎮紙斷開摳出一方黃絹，展開，離近的人無不倒吸口涼氣！

李茂似晃了一下，噗通叩倒在地，聲悲呼：“父皇！有人要害兒臣……近來兒臣時覺神思渾噩，乃至發生今日城門失儀之事！太醫說兒臣有邪氣侵擾，兒臣還在詫異何至于此，原來竟是早已遭了惡人陷害！父皇！求父皇詳查，還兒臣清白公道！”

眾人看著那被他抖開的黃絹，目驚心的朱砂圖符、八字和銀針，不由地便對上一旁那堆蠱符巫，一時你看我我看你，神意味深長。

唯嚴彧勾起一抹冷笑，難怪他突然“瘋了”，竟是早算計好了要反撲——無意識下悖逆之行，罪魁禍首是那個陷害他的人，他多麼無辜委屈！

李也頓時跪倒在地：“父皇明鑒！五哥所言可是暗指臣弟所為？臣弟絕無陷害五哥的心思和行！殿上這些東西，確然是我府上巫靈上人所有，他出草野，算是臺州王大人的半個清客，我請來為母妃醫頭風之癥的，數日前他才護送辦差的吳大人和陸大人來京，何來他陷害五哥一說？還請父皇明鑒！”

李琞道：“那些瓶罐破爛，都是何？”

左淳恭謹道：“回陛下，李真人曾給了臣一些李晟平日所食丸藥，還有一封棲霞觀薩仙翁的手書，稱那些丸藥實則為蠱毒，服多了能損人心智！臣等在這位巫靈上人房里亦發現了此，以及一些煉制皿及手札！”

滿殿嘩然再起！

吵吵聲中，李看了眼外公，高聲道：“父皇，此事聳人聽聞，兒臣實在不知，亦不知該如何辯解，可此事與兒臣無關，還父皇明鑒！”

李琞道：“那妖人在哪兒呢？”

左淳看了眼李，沉聲道：“他拒搜拒捕，手詭譎，不知用了何樣手段傷我屬下多人，臣等無能，他逃了，請陛下降罪！”

“逃了？”

李琞眉頭一皺，還是頭回從棘虎里聽到有抓不回來的人。

他咬牙道：“給朕抓！活得不行就死的，拿不到人，你這司隸校尉也別干了！”

“是，臣已下令去抓了，他逃不出京去！”

吳伯清萬沒料到，他先發制人想致康王于死地，卻被突然擺了這麼一道，讓瑞王陷了危局。

李晟的藥，確來自巫靈上人，是通過浮玉給他的，案子在審期間無人關注這等細節，竟不料審完被翻了出來，可證據在，實在經不住查。

這等巫臟手段，他們可沒給李茂用，可看今日這局面，李茂顯然知，且不惜裝瘋賣傻把火引到自己上，好讓此事重新變得嚴重起來。

吳伯清一貫沉著冷靜，一時也想不通是何時出的意外，是李姌偶然用心引發棘虎暗查，還是李茂早已布局，又或者……他看了眼陛下，不敢往下想。

此事既暫未有定論，倒不宜陷自證陷阱中去。他開口道：“陛下，康王殿下稱遭厭勝陷害，既未有人證、亦未有證，直接指向與巫靈上人有關。而郭淮所告，事關社稷安危，更應嚴審嚴查！”

李茂一貫溫潤的眉眼，有的冷厲如刀：“吳大人何必如此著急轉移矛盾？李晟在被廢黜前，是最尊貴的皇子、親王，竟遭此毒手，巫蠱邪禍闈，難道不是影響國祚的大事？怎的在吳大人眼里，不值一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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