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病得下不來榻，怎麼可能去青箋齋抓人？那抓人的一定是棘虎，這個腳踩的詭！

可的書房除了他，還沒進過旁的客人。這個節骨眼丟了信，若說沒藏莫測心思，是不信的。

“帶我去見他！”

“此刻麼？他還昏迷著，宗老在施針，他被扎得箭猬一般……”

頓了頓，又似想起什麼，出個紙封道：“他讓我將此給你，我原想送去府上，不料公主竟親臨……”

扶疑地接過來，打開，竟是丟失的那封信。

扶氣笑了，也不知這人是在裝傻還是賣乖！

瓊花閣二樓，被扎得箭猬樣的人氣息沉沉：“公主脾氣不好，等會來鬧，你們別攔，我跟解釋。”

扶是大齊的公主，梅敇心知央宗是不買賬的，若影響施針，他師徒兩個絕對能對做點什麼。

央宗一針到他下腹氣海，聲道：“再講話便扎啞你！”

梅敇挑眉看向杵在一旁的梅六，指梅六能幫幾句。

梅六見他全著，只中間搭了塊布，這幅模樣竟還憂心他們會唐突公主！他嘿嘿一笑道：“您安心用針吧，公主有小姐招待呢，礙不了事！”

玉衡卻不似梅六講究，他看了眼梅敇腹上長針，又瞄向其下支起的帳篷，笑得促狹：“氣海乃先天元氣所聚，男子生氣之海，這一番飛經走，你且著呢，還心我們！”

這話一出連梅六都要憋不住，他忍著笑朝玉衡腦袋輕呼一掌：“你這孩子，愈發沒規矩了！”

“再吵鬧，便你們都出不了聲！”央宗冷冷一句，屋子里頓時安靜下來。

梅敇自己瞄了一眼，干脆閉上了眼。

約莫一盞茶后，開始出針。央宗輕捻針，緩慢外提，隨口道：“你上這些疤怪丑的，等過些日子你強健些，我調些藥給你祛一祛。”

梅敇道：“都是陳年舊疤，又不是兒家惜，不強求。”

央宗抬眸看他一眼，又低頭道：“你自便是個漂亮孩子，十九歲那年的眉眼竟有七分像十三殿下！后幾年我雖未再見你，可這京中盛傳梅世子的蘭玉之姿，我也是有耳聞的。可看看你如今的模樣，都已變了骨相！”

梅六覺著央宗說重了，在一旁找補：“我覺著也很好看呀，這京中子弟沒幾個比得過！底子好就是抗造！”

央宗瞪他一眼：“你懂什麼！”

梅六尷尬：“那……還能變回來麼？”

“譬如人之衰老，實不可逆！可既然我來了，倒不至于再難看！”央宗拔完了針又道，“穿吧！”

梅六連忙上前伺候。

恰此時廊間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和梅爻的喊聲：“公主殿下來看如離了！”

一聲落，門被猛地推開！

那榻上人還著，梅六慌得去拉帷幔，玉衡去扯另一側，慌里慌張算是將人遮了起來。

帷幔合攏那刻，扶瞧見了支起的帳篷。

梅爻兩眼一閉，只覺今日不太好過。

央宗走到扶跟前，冷臉對視冒火的大齊公主。

梅爻怕老頭犯倔，剛要開口便聽他道：“病人心神盡摧，不得激，若想他死，一刀了事，到不必麻煩！”

說完不等大齊的公主反應，徑自穩步

出了屋子，玉衡哼笑一聲，追著師父走了。

梅爻招呼無關的人出去，扶那個護衛不肯，被跟來的舞住腕子，倆人拉拉扯扯、磕磕絆絆地扭打出去，梅六帶上了門。

帷幔后的人窸窸窣窣地穿，可見艱難的臂、抬，作緩慢而僵，偶有似疼痛的輕微吸氣聲傳出來。

扶睫羽眨了幾下，一時竟不知是先發火，還是先尋人幫他。

帷幔后的人先開口了，聲音又虛又，好似從遙遠的地方飄來：“如離無狀，唐突殿下了……唔……”

扶著帷幔后的影，一字字道：“我最后再問你一次，你究竟是誰？想好了再說！”

那影似是頓了一下，繼而道：“其生若浮，其死若休，殿下執著不放的，究竟是什麼呢？是那皮囊，還是神識靈慧，亦或是心底求而不得的愁怨？”

扶只覺鼻頭泛酸。

想要梅敇，只想要梅敇。

梅敇死后，對他的思念如幽靈一般，在無數個夜晚悄然潛到邊，讓徹夜難眠。在寬大的玉床上一團流淚，想擁抱他，想親他，這樣的洶涌難抑，讓無能為力。

可這不是對他的占，彼時想要的也并非魚水之歡，可若換了旁人，再是靈慧也無法讓心半分。所以放不下的究竟是什麼呢，這個問題從未如此想過。

是個聰明人，曉得他問此話的意思。無論他答是誰，都不會是想要的結果。

他不是心中人的模樣，也無法只接一個與梅敇類似的靈魂，想要那個一模一樣的人回來，那是自己都不敢正視的妄念。

所以他答與不答，都沒有意義。

扶哭了。

先是一顆一顆掉淚珠，繼而便是一條線，似是停不下來。

里面的人終于穿好了衫，他開帷幔，便見了小公主站在幾步之外，淚流滿面。他未料只問了一句，竟哭這樣。

他起，從床頭了張干凈帕子，緩緩走向，也未再尋什麼話來安，只輕地給淚。

他只著了中，抬臂間，扶聞見了濃重的藥氣。

眼淚被掉，仰頭他，見他氣確實很糟，臉蒼白，無，只一雙向的眼里帶著些生氣，似有心疼，有溫，還有些旁的什麼，好似幽深不見底的古潭。

看不懂這晦眼神，卻又無端升起警覺，推開他著帕子的手，語調沉沉道：“你也不必如此嘲諷我，人各有所執，誰又比誰灑？你嫌我無法全然接納你，你又何曾全然向我敞開過？”

出他寫的那張字，展開來道：“你的字，果真只能寫這副樣子麼？”

又出那封信，盯著他的眼睛道：“別告訴我你嫉羨梅敇，走這信是要學他的字？我不會信的！”

他垂眸看那信，眼中竟有些泛。

步步：“這麼久，借口還沒想好麼？”

他深吸口氣，低聲道：“你太心了，殿下。”

“你何意？”

“殿下若是懷疑我，一進門便該讓你的護衛手，而非對著我哭。”

他越是這樣講，扶心頭越是酸，剛剛止住的眼淚又不控地冒了出來。

他很自然地給去，又從手中過那信，盯著上面與自己幾無二致的筆跡道：“還有這信，殿下明知并非梅敇所書，為何要難為自己？非但全了寫信之人的奢求，連這信也舍不得毀去，徒留禍直至今日！”

眼淚落在那封信上，打了剛勁有力的“扶”兩字。

一說不出的委屈襲來，突然將手中寫滿名字的紙撕了個碎，又一把扯過那信也撕碎，然后把它們一齊拍在他口，碎屑呼呼央央撒了一地。

雙目通紅，口起伏，哽咽著問他：“你什麼都曉得，卻告訴我你是如離！”

揪住他的領襟扯向自己，帶了些癡狂吼他：“如離又是誰？你告訴我，如離是誰！你說！”

他被扯得晃了幾下，眼底紅，雙翕卻未出聲。

似是突然想起了央宗的話，哭著又將推直了些，揪扯他領的小手也漸漸松了，激躁地聲音下來，幾乎是地祈求：“你告訴我吧，求求你！你是不是鈞行？你是鈞行對麼……”

求到最后，便只剩下嗚嗚地哭，他口服了一大片。

他抬臂環住，想要按一按抖的，手剛到背上，卻被突然掙開了。

止了哭，仰頭看他，那眼神里似藏著不甘、賭氣，還有一挑釁，然后便見突然俯下去，猛地用力，扯下了他的。

梅敇只覺腦子嗡一下，還未及反應，已有兩只小手死死扣在他的大上，不許他跑、也不許他躲。

他方才行針的效力未褪，地過了的臉頰，可好似看不見一般，只死死盯著他心的位置。

那里有口牙印，盡管已淡了不，卻是證據昭昭。

他閉了眼。

扶深幾息，似是極力抑著，眼淚斷了線般無聲地流，繼而終是忍不住，抱住他大放聲大哭。

淚水滾燙，順著他的大落。

第96章

這姿勢未免太恥。

門雖關著,窗子卻半開，小公主哭得沒天沒日，倘若哪個忠心耿耿的隔窗一眼,便會瞧見他們尊貴的大齊公主,蹲在男人前，頭埋在他下腹嗚嗚不止，關鍵那男人子都沒掛，撅撅的東西要打到滴滴的臉上去。

梅敇渾僵。

前人抱他的力道大得驚人,指甲都要摳到皮里去。哭泣間的熱氣息混著眼淚,沾到他上，燙得他心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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