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爻收了收眼淚，再不兇這種話，是不信的。

可也不怕，他似乎也不難哄。

捧著他臉親了親道：“你曉得我是替彤姐姐看著如離，他這幾日不甚老實，我實在是疲于應對，好比今日非要來這里耍……好在彤姐姐今日來了，不然我還真不知如何是好。”

“你把他送我府上，我替你們看著！”

他這口氣，總覺有那麼點公報私仇的意味。

“你不曉得，他這個人可不似看起來乖順，倔起來八匹馬拉不回，刁鉆起來也是八百個心眼子，我怕他壞你的事，還是讓他在我府上吧。不過今日彤姐姐既來了，我猜想，或許他一開始便是在釣人，可能也不會再在我那兒住下去了！”

嚴彧輕笑道：“都說扶對你大哥用至深，終究是過不去替這一關。”

梅爻竟莫名想起小玉，他若不提，真的快要將他忘了。

見愣神兒，他忽地意識到失言，一時想不到什麼說辭轉還，干脆又朝著親了下去！

倆人吻得氣咻咻，待覺察他不安分地大手去扯帶，突然將那手抓住，了幾息道：“今日、今日不是時候……”

那只被握住的大手反客為主抓住，帶著往下。

赧道：“我、我曉得……你且忍忍，那外頭一堆人等著。”

他哼了一聲道：“我也不是那等見了心姑娘，便下不來榻之人！我只是你曉得，我雖有時顧不上你，可我和它是想著你的，日日夜夜！”

梅爻忍著笑道：“嗯，我曉得的！”

頓了頓，又含笑道：“我也是！”

第87章

如離又回了扶府上。

梅爻親自去送他,跟扶說認識個好大夫，不日便可到京，或可醫如離離魂之癥。

彼時如離站在扶旁,卻變了卦：“我仔細想了想,覺著眼下甚好，倒不急于記起前塵往事。若那往事里我世凄慘，亦或還有何緣，倒是麻煩。”

梅爻氣得想揍人。

扶安道：“妹妹有心了,且等名醫到京,我來勸他。”

從公主府出來，明晃晃的日頭灼得人睜不開眼,蟬鳴嘶嘶,從枝條茂葉中出來，愈發顯得燥熱。

梅爻坐在馬車里,隔窗聽梅六講幾天后的晾經法會。

“慈恩寺每年六月初六的翻經節可熱鬧了！一些平日里珍藏難得一見的經卷,也會搬出來曬曬,引得朝野名流、擁躉信眾乃至方外高人趨之若鶩。現場還有祈福法會,早幾年太后和皇后也去過,聲便越來越高。京中貴戶們這時候會捐些香火錢,咱們府也捐過,今年還照舊吧？”

梅爻嗯了一聲，梅六又道：“這回中宮被廢,太后欠安,頗不太平，聽說怡貴妃會帶著幾位娘娘和一些親貴、命婦，去為太后和陛下祈福。要我說，頗像是山中無老虎,猴子要耍威風了！”

“攥著后宮實權，卻無實名，總要尋些彰顯威的場合。”

馬車駛上繁華大街，車簾落下，梅爻閉眼小憩。耳聽外面傳來賣聲，忽又睜了眼道：“停車！”

風秀道：“小姐有事？”

“那外面有賣糍糕的，風秀你去買點，分兩份，著人給他送一份去。”

“他？嚴將軍麼？小姐可有要捎的話？”

“沒有，若問便說是我想吃，順道也給他嘗嘗。”

風秀不解：“小姐想吃，奴婢著小廚房做便是，保準比賣的還好！再說，這也非是什麼矜貴之，就這麼送去平王府……”

“你不曉得！日前唐云熙給大公子送東西，他便來嫌我。可這等事，貴在有自愿，卻不可迫、比較。我若在此時，也費盡心思做些什麼給他送去，那才是費力不討好。且這等事不能慣著，若回回都百般講究才能拿得出手，那必得一次比一次用心，倘有一回簡拙了，反倒生出怨懟，倒不如隨意些，才是長久之道。”

風秀怔怔的，未想過送個糕也諸多講究。

-

初六那日一早，慈恩寺因有皇妃祈福，百姓們只在寺外叩首祈拜。

一寺門先有個功德箱，有執筆沙彌書錄今日諸位菩薩之功德。梅六遞上銀票，合十一拜道：“文山郡主愿以此清凈之資財，供養三寶，廣結善緣！”

那小沙彌還禮致謝：“貴人之功德，將如繁星升空，普照十方，貴人必將福壽綿長！”

舞在小姐輿側蛐蛐：“這錢給他換句吉祥話，要是給端王，能買個六品！”

夜影冷哼一聲：“那可不是買，那是司買路錢！”

梅爻瞥他倆一眼：“佛門凈地，胡說。”

一行人沿青磚石道，山寺喜慶卻不顯喧囂。今日來的貴人們暫歇在齋堂，梅爻與各位貴人相互見禮，虞妃仍似以往一般，十分熱絡地牽了的手閑話。不自在，不著痕跡地出手來，說了幾句便去了別。

吉時到，有披了法的僧引著眾人出齋堂，往大雄寶殿去，祈福法會將在大殿前舉行，殿后是藏經閣，晾經便在那里。

在主持的唱誦下，怡貴妃一明黃吉服，頭上三層七金冠，只比皇后的冠了顆東珠，妝容艷艷，威儀赫赫，接滿院朝拜，倒真有些駕臨凡的派頭。

法會開始，寺中高僧領著諸位貴人上香、獻花、供奉、禮拜、誦經、發愿，一圈兒行下來已近午時，院中備了素齋招待吃

慣了珍饈的貴人們，梅爻跟著用了些，胃口淡淡。

飯后全寺又大張旗鼓地恭送怡貴妃回鑾，看著依仗浩浩消失在山腳，才算圓了這場法事。

解了封，開始有民眾陸續進寺祈福求經。梅爻沒急著走，返回去替在南線戰場上的父兄求了求中原的神佛，保佑他們旗開得勝，之后便溜達去了藏經閣。

藏經閣正熱鬧著，有飽學之士正在與寺中高僧辯經，一旁焚香煮茶，圍了一圈看客。

梅爻聽了一會兒，確覺機鋒巧妙，啟慧開智，只是那白公子勝負心重，在大和尚的從容淡定前，先已著了相。不想若是大哥還在，可會下場論一論，又會是何樣風姿？

旁有人小聲嘀咕：

“圓覺大師自寄佛門，時得道，許公子雖也是無雙的見識，在他面前到底還是弱了些。”

“那是自然，這麼些年來唯一辨贏過圓覺大師的，只有個容先生。可惜老先生遁世，倒不知去了哪里，是否有門徒承襲缽？”

“我聽說他是去了西北！那時候的西北可不比當下，戎狄正猖狂，只盼老先生順遂安康吧！”

“怎麼跑那兒去，兵荒馬的……”

“那不知，大儒的想法誰可揣得？”

倆人閑話間，場上辯經已結束，白稽首，大和尚敬茶，場一時好的有，唏噓的也有，議論紛紛。

梅爻后忽地響起個聲音：“郡主對禪道也有興趣？”

回，是李茂！

他一襲月白錦，簪玉佩香，眉目溫潤，端的一副蘭玉之姿。

單憑這一風雅氣韻，誰能相信他會藏一雙繡鞋？

仰頭道：“我不通禪道，湊個熱鬧而已。”

對這明顯無趣之語，李茂卻不介意，淡笑道：“觀今之世，朝堂巷里參禪論道者不知凡幾，解說經典者亦是汗牛充棟，言出必有道法自然、見佛，倒見郡主這般真的，依我說，郡主才是真佛！”

馬屁拍得可臉不紅心不跳！

梅爻不由地輕笑：“康王殿下舉輕若重，以雅就俗，才真是明心見！”

他挑一笑：“我那邊備了上好香茗，敢請郡主移駕飲一杯？”

“實在抱歉，我還約了人……”

“你莫不是怕我？”

梅爻斂了笑：“康王殿下想同我說什麼？”

他側抬手：“郡主請！”

略一遲疑，隨他去了藏經閣后方的禪房，風秀、霜啟及舞跟在后，靜檀看了眼三人，見主子未表態，便也默默跟上。

那是間十分寬敞雅致的房間，雖無名貴飾，卻著講究。臨窗對著一片繁花修竹，山石趣，窗側案上焚著檀香，擺著幾卷經書。其下一方臥席一只憑幾，兩個團，一方矮桌，桌上正汩汩煮著沖茶之水。

李茂道：“隨便坐。”

風秀挪了個團到邊上，扶著梅爻坐下。李茂坐于對面，溫盞量茶，又取了火上煨著的湯瓶點水調之。

梅爻卻無心思陪他點茶閑話，只道：“殿下有話請明言。”

他抬眸：“郡主如今，連與我閑話幾句的興致也無了麼？”

“殿下自己做過什麼，當無需我挑明。”

他復低頭以筅擊拂，緩緩道：“挑明又如何？之心人皆有之，我傾慕郡主，所行不過是而不得之人的卑微自傷，卻未敢妨害君主毫，郡主何需生出如此戒備，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說話間置托謝茶：“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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