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上母親執鞭的手，緩緩按下。

沒了頂在腦門的冷鞭，李開終于眨了下眼，一瞬間竟酸地冒了淚花。

李姌挽起母親胳膊，想扶去椅子上坐，卻拖不。

李憶如死死瞪著丈夫，開口既有恨也有嫌：“姌兒你可知我們有今日，多拜你父親所賜！他竟然去告！”

李姌猛吸口氣看向父親，卻見李開沉著道：“便是我不去，你們也是一樣的結局。陛下早有準備，或者說……是陛下一步步著你們走到如今這一步，你還看不出來麼？”

“你胡說！”

李憶如上逞強，可回想細枝末節，也并不那麼堅信。

李開苦笑一聲，長吁道：“我去見陛下，不是要與你們為敵，我是為李氏門楣，為遠在西北的牧之。”

聽他提到兒子，李憶如終于掉了眼淚。起初還在后悔，若是李牧在，今日必不會敗得如此狼狽，可細想，萬幸他不在啊！

李姌拿帕子給母親去眼淚，緩聲勸道：“我亦覺父親所言不無道理，母親看在哥哥的份上，息怒吧。”

李憶如手中鞭子終于掉落在地，頹然嘆道：“事已至此，不息怒又能如何？也不必忙著自毀，想來不日便有明旨降罪了……”

李開牽了另一條胳膊坐下，沉沉道：“直接宮的是皇后和端王，你未面，或不至于落萬劫不復。你一整日未食了，先吃些東西吧

。”

李憶如曉得這不過是安，卻已沒了再鬧下去的心思，由著下人收拾了滿地狼藉，伺候著去用飯，食得味同嚼蠟。

梅爻也后怕地過了一晚。

回想見到嚴彧的那刻，既喜且驚，在那種危險之下，他恍如神兵天降般帶人沖進來，與他視線對上的一瞬，莫名安心，可隨機又忐忑，竟不知他行了件如此危險之事，事先竟一點未。

直到被夜影和舞接回府，砰砰跳的心緒才算安穩了些。

京中流，當真是吃人！

窗外響過四更天的更聲，睡不著，披了件衫剛出臥房，便見風秀也起來了：“小姐這是要去哪兒？”

“隨便走走，你睡你的，霜啟跟著我便好。”

兩年前先太子矯召謀逆，梅敇在朝，不免由今次的變故去想當時的局。腳下沿著抄手游廊緩行，霜啟隔了幾步跟著，瞧方向定然是又去燕拂居。

燕拂居的院子似乎格外僻靜。才走沒幾步，霜啟忽地趕上來扯住了的胳膊，小聲道：“好像有人在。”

梅爻抬頭，果見那黑漆漆的屋子里，似乎有極微弱的亮，從琉璃窗的彩繪中出來。

除了瓊花閣那位，也不能是別人。

給霜啟比了個手勢，讓守住花窗，自己躡手躡腳朝門而去。

其實未到階前，里面的人便已察覺，那幽弱的亮驟然熄滅。

梅爻猛地推門，喊了聲：“如離！”

里面的人背對站著，緩緩回，不是如離又是誰。屋里太暗，只廊檐下的燈籠映一扇，照亮如離半個子。他后那張厚重的花梨書案上攤著一副畫，卻是看不清細節。

梅爻沒往里邁，只靜靜著他。霜啟站到了小姐后。

如離清了清嗓子，并未有被抓包的無措和尷尬，穩穩道：“想問我找什麼？”他敲了敲那副畫，“找它。”

火折子從他指尖亮起，房九枝燈被逐次點亮，屋頓時明亮非常，一切盡收眼底。

東西被他翻得好。

梅爻看著滿地橫七豎八的畫軸，甚至書房的暗格也被他找到并打開了。

臉開始不好看。

再走近看案上那幅畫，是幅游春圖，圖上花艷人，春意盎然，沒有落款，也不知出自誰手。在這房間里反反復復了許多遍，這幅畫確是頭回見，不多看了幾眼，卻沒看出門道。

“從哪兒找到的？”

他指指暗格，梅爻湊近細看，發現暗格中還有機關暗格，此前竟未察覺。

“你究竟是誰？”

“如離。”

“如離，又是誰？”

他搖搖頭。

“沒關系，央宗尤擅蠱針，他一定能治好你！”

“若是治不好呢？”

回頭看了眼那暗格，一字字道：“那你便是裝的！”

他一笑：“真是霸道！”

“先不說這個，這畫，有何問題？你找它做什麼？”

如離著那頂上卷軸，將畫提起來：“你再仔細看看！”

梅爻疑地接過來，從頭看到底，除了有幾墨跡過重，沒發現異常。有點急了：“別賣關子，快說！”

如離將畫接過去，提到燈前抬臂一，梅爻突然撲過來攔，沖的太猛撞到燈臺，幸被如離手扯住，才不至于連人帶燈翻倒。

顧不得其它，先劫下來他手里的畫，見地上灑落的燈油才覺失態，解釋道：“這屋里的是我大哥，燒不得！”

如離看張的模樣愣了一瞬，笑道：“不燒，莫慌。”

他又把畫拿過來，拎著軸頭遮在了燈前，招呼道：“你再看，看到了麼？”

梅爻立時睜大了眼睛！

那畫卷中央，出一塊長條形暗影。

意外道：“這畫有夾層？”

“去拿文刀來！”

見不，他嘆口氣：“我仔細些，你若心疼這畫，我找人幫你修復！”

他說著徑自找來文刀，在畫背面暗影部位小心劃開，從中取出來一張紙條，待看清上面的容，梅爻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

明晃晃的太子印，調兵手詔！

眼瞪得溜圓，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

緩了緩才回神道：“原來你們一而再翻找的，竟是它……你如何曉得它在這里？”

“猜的，最后一個過這封手詔的人，是梅敇！”

“你究竟是誰？”

“……前太子案的局中人！”

等于沒說！

劈手去奪紙條，卻怎是對手，如離手一揚，連袖都沒到。

“霜啟！”

霜啟聽主子喊得急，上前便搶，如離左躲右閃，連連道：“別搶別搶！聽我說！”

“霜啟住手！你說！”

如離退了兩步，霜啟干脆堵了門，又朝外打了聲急促的哨響！

如離無奈道：“至于麼，我又沒想跑！”

梅爻欺近兩步，警惕道：“那你拿這個，是打算如何？人知曉這東西是從我府上出去的，你可知意味著什麼？”

如離面沉沉：“坦白說，我還沒想好，這東西要見人，也還個契機！”

“你也要為前太子翻案？”

“也？”

“你先回答我！”

說話間舞和夜影帶了好幾個護衛沖進院中，將書房圍了個不風。夜影和舞閃進屋，只待小姐一聲令下，便是只蒼蠅，也不能它飛出去！

如離著屋里一堆人皺了眉：“這……講話方便麼？”

梅爻看了幾人一眼道：“門關上，方便！”

門一關，梅爻又道：“你說你是前太子案的局中人，你是誰？你大約是見朝局有變，想做什麼？還有，你所指這東西見人需要的契機，又是什麼？”

如離見一屋子人面對他如臨大敵，干脆一屁坐在了書案上，答得倒是乖巧：“我亦是前太子案被牽連的蒙冤之人，所求不過是個清明。李啠謀逆最大的益者是端王，若說他在此案中無辜我是不信的，如今朝局激變，端王眼看步了李啠的后塵，我趁機翻翻舊賬，也是理所當然！至于這東西……”

他干脆疊了疊揣進懷里，繼續道：“這東西還是放我這里穩妥，你這書房實在是招人！不過你放心，我不會牽連梅府，待我尋到人證、拿到他手中另一樣證，它會以合適的方式見人，還蒙冤之人清白！”

“人證是誰、另一樣證又是什麼？”

他一笑：“你一個兒家，非要問這麼多？你可知問得越多，離漩渦越近！還是說，你在替誰問？”

“你不想說便不說，不用套我話！我再問你，你做這些，彤姐姐可曉得？”

如離笑意斂去，肅然道：“與無關……我做不做這些，端王都已是敗局。”

最后一句，好似在安他自己。

“那……你想要我怎麼做？”

“當做沒有今晚之事。”

“我如何信你？”

他默了良久，就在梅爻再要問時，他突然輕聲道：“就當是……信一回梅敇吧。”

梅爻突然便緘默了。

緩步行至他前，一眨不眨地著他，一字字問：“你是我大哥麼？”

“……他已經死了。”

梅爻眼睛了。

自己抹了抹，聲道：“你最好別誆我，尤其以大哥名義誆我，否則不管你是誰，我必不會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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