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彧心思沉沉：“所以我們與梅安，早晚會有一戰，對麼？”

“除非梅安卸甲權，朝廷的州牧、刺史、漢軍，進駐文山……顯然這聽起來并不現實。”

嚴瑢料想是二弟跟陛下所聊不甚愉快，又可能涉及文山郡主，是以回來沉著臉問起梅敇及南境之事。見他一臉暗淡，又不免安：“其實也無需多慮，眼下梅安陷于南伐之戰，而朝中奪嫡正盛，雙方均未有打破當前平衡的意圖和行。”

嚴彧嗯了一聲，轉而道：“李晟那案子，你們審得如何了？”

“葉氏的事板上釘釘，他無可辯駁。郡主陷落玉賢莊一事，他的屬下和錢玉樓均已認罪，李晟自然也要擔著。此外左淳從錢玉樓的莊子和鋪子中，抄出來不商勾結的灰產賬簿，還有數量可觀的來路不明之財，在清查當中。再便是他那一黨中，陸續有人反水，好似綁串的螞蚱，一個咬一個，賣鬻爵、草菅人命之事了好幾件，也正在查。這些事，與袁姑娘……與浮玉所供的諸多證據吻合，這位王爺算是完了！”

嚴彧惻惻地發狠：“大哥當知，我要的不止如此，還要要挖出當年太子案的真相！東宮屬冤死那麼多，也要討個說法！且慢慢審著，總有那扛不住的！還有……”

他想說在郡主一事上，李茂也并不無辜，想想又覺此時不宜把他攪進來，且再擇機會，便轉而道：“浮玉，可葬了？”

嚴瑢眸中戚一閃而過：“孤一人，死在司隸校尉獄中，無人斂尸安葬，被送去了化人場，我使人運了出來，已葬于西郊，與其母一。”

嚴彧道：“父兄皆是罪臣，亡于涼州。我稍后著肅羽走一趟，將其父兄尸骨帶回，讓他們一家四口團圓吧，也不枉苦這一場。”

“有勞二弟。”

此事嚴瑢本也想做，只礙于份，終不如嚴彧的人行著方便。

從嚴瑢房里出來，嚴彧比去前更心重。

今日之前，陛下在他心中更多是個疼他的長輩，縱容他的任，包容他的不恭，讓他忽略了他立足萬人之上的深沉心計。若他沒有赫赫戰功，若他沒有平王保駕，若他是個毫無基之人，憑他殺李祈、辱李姌、前失儀，他早死八百回了吧？

這念頭一起，便一發不可收，他甚至懷疑李啠在南境遇刺的真相。李啠顯然是被他犧牲掉的兒子，這樣的兒子不是兒子，會不會已淪為開戰的炮灰、輿論的把柄？

這想法太瘋狂了，他甩甩頭，強迫自己停止。

默默回了文韻齋，天禧笑嘻嘻湊過來：“爺，郡主讓舞送了個食盒來，放您書房了，快去瞧瞧！”

這消息倒讓他心里亮堂了些，他大步進屋，果然瞧見梅府的食盒靜靜擺在桌上。打開，里面是幾樣南境小吃，還有張字條：婚事不急，我知你心。

他笑了，什麼都懂。

笑完了，又莫名惆悵。

那點心他沒，讓天禧給王妃和小芾棠送去。

他在書房翻完了各送來的線報及西北書信，梅香提及容老先生年事漸高，一場傷寒后愈發顯弱，王爺已安排他回京，不日便將啟程。

容崇恩是他自小到大的課業師傅，也是他和平王帶去西北的，如今已近古稀，確也到了落葉歸之時。老先生喜靜，他想讓他住到城外的莊子去，跟裴伯做伴兒，也有個相互說話照應之人。

遂又喊來天禧和肅羽，將未盡之事一并安排妥當，這才回房洗漱歇息。

腦子里一時紛紛，好不容易有了困意，天禧卻又來敲窗：“爺，天澤派了人來，宮里出事了！”

嚴彧“騰”地坐起，穩了一瞬，看時辰已是丑時將盡。他起開門，見天禧邊站了個勁裝男子，正是隨他回來的第一批天字營弟兄。

來人一見他，立刻抱拳屈膝：“將軍，裴大人被撤職關閉了！”

嚴彧單手扶了一把道：“別慌，進來說。”

幾人進屋，那人穩著聲音道：“今夜宜壽宮里有人行刺，太后了驚嚇，所幸刺客被當場擊斃，經辨認是裴大人麾下弟兄，不過不是天字營的，是原來穆大人帶的兵！”

第81章

皇后自被斥責后,先是同李晟一樣被足，之后端王案開審，皇后又被停了印,后宮之權便落了怡貴妃手中。

太后驚臥床不起,殿外被攔了一堆前來問安的妃嬪和親貴。里面傳了怡貴妃的話出來，說太后無大礙，現已睡下，讓諸位先回。

眾人陸續散去,梅爻也要走,便見李彤紅著眼從殿出來，朝喊道：“希言妹妹留步,我有幾句話想同你說。”

梅爻上前幾步,打量著道：“數日未見，彤姐姐瘦了,眼睛也紅紅的,可是又熬了一宿？”

李彤領著往偏殿走,邊走邊道：“昨夜里聞及祖母驚,進宮后便沒合眼。加之外祖父不日將出殯,李牧哥哥不在,姌妹妹……算了,也不好過，這陣子確實疲累。”

梅爻聽了,覺著合該扶寵。關切道：“彤姐姐也要保重自己才是！”

“還扛得住……他在你府上可好？”

知是問如離,梅爻面戚然：“不大好。”

“怎麼了？”話里難掩張。

“我每每見他，總是郁郁戚戚，茶飯用的也不好，特別是收了你的信之后,便更沉悶了，幾次說要回山里去，再

不出來了！”

李彤一笑：“竟是騙我！”

梅爻也笑了：“彤姐姐你還生他氣呢？其實他冒然對抗兵，也是為了救我，你能不能……”

“我不是為這個氣，縱使他不在，我也必會救你，我生氣是因為他太野了！他在我那里仨月，除了養傷時乖一些，其余時候無一刻肯聽話！出不打招呼，行事亦無尊卑，我念他是山野之人，已是包容，可他在我邊這般行事，早晚要惹出禍來！”

梅爻靜靜聽著，思量著道：“或許，他也委屈吧。彤姐姐你想，他若是我大哥，你可舍得如此苛求于他？他必是曉得自己只是個替，更或者連替都算不上，只是彤姐姐你的……寵，所以才被要求乖巧、聽話、不惹事。山野之人子本就野，想是見你使子，他也犯了軸，偏你們兩個誰都不肯先服。”

扶垂眸，虛虛著手中帕子，想著若是梅敇，的確會更包容他，可隨即又道：“你大哥才不會如他這般野難馴，他是最溫潤有禮之人。”

梅爻笑盈盈：“那是自然。”

扶又輕嘆：“其實他不在這些日子，我想了許多。以往他在時，我既欣又不安，想靠近他，又覺愧對梅敇。他常說我喜怒無常，我確是無法安穩接納他。他離開了，我反而踏實，便這樣吧。”

看扶一臉落寞，梅爻想安莫要自苦，可想到兩年前的自己，只說了句：“我懂你。”

想了想又道：“如離，便先在我府上住著吧。雖說他確不像個做客的，可近來我與他接多了，倒覺他有幾分可，有時刁鉆起來，與大哥偶爾不講道理時像。”

從宜壽宮出來，路過太清殿，剛好嚴瑢、嚴彧拾階而出，梅爻刻意緩了幾步與二人遇在一。

嚴彧道：“太后如何了？”

“沒見著，怡貴妃傳話說無礙。昨夜這麼一鬧，陛下可有說法？”

“也未見著！他近來都不想見我，加之這回，可能覺著我是來為天澤求的！”

“裴大人如何了？”

“撤了職，說是被打得屁開花爬不起來，被關在家里不許出來，也不許人探視，可真夠狠的！”

梅爻還想再問，便聽嚴瑢道：“出宮再說吧！”

三人尋了個茶樓，要了間僻靜房間，讓小二上了壺茶和一些點心，天禧和霜啟守在外，只風秀伺候在。

梅爻問道：“聽說行刺之人是裴大人麾下，可是真的？機可查明了？”

嚴彧虛睨著杯中茶水道：“人當場死了，不好查。我倒是懷疑……本就是沖著天澤來的！”

“怎麼說？”

“穆丹又被調了回來，眼下這宮里，怡貴妃倒是如日中天！”

嚴瑢沉穩道：“端王眼看不中用了，九皇子威自然還要漲，這是明擺著的，你倒也不用氣。至于裴大人，恕我直言，太后驚非同小可，他治下不嚴生出這等事，只是撤職笞杖已是輕的了，若要起復恐還需旁的契機。”

梅爻似想起什麼道：“我今日見了七公主，提了一，說老國丈不日要出殯，我當時不方便問，他那水陸道場是不是還不夠日子？連秦郡王側妃都連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怎的老國丈卻要急著出殯？”

嚴彧冷哼一聲：“結婚要趕，下葬也要趕，他們家倒是新鮮！”

嚴瑢道：“這事我也正想說，今日早班太常季大人出來說，因天象衍變，老國丈行的是國喪，最好在五日出殯，因為接下來四十多天不宜行白事，于國祚不祥。他看的適合日子是三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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