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登沈府 “夫君，他罵我。”

沈府今日迎來了稀客。

客人雖有拜帖, 但在沈家家主眼中看來，仍是不速之客。

正堂，沈執正襟危坐, 臉如同鐘京冬日裏不散的雲，格外僵。沈宣面蒼白, 垂頭看著青灰的地面, 石像一般也不。主人宋蓁一如既往地友善有禮，命丫鬟為客人奉上熱茶。

這來做客的, 便是晏元昭與阿棠了。兩人一著青，一著緋, 安然落座。

沈執緩緩開口，“原來晏大人從河東帶回的外室就是此, 看樣子，你并不打算追究的罪行。”

“不錯, 我與阿棠夫妻一, 自然將前事一筆勾銷。我希沈尚書也不要再追究假冒令嬡的事。”晏元昭淡淡道。

“這個虧沈家認了, 沒有興趣自找麻煩。”沈執沉聲道, “但老夫想問，晏大人剛才說的夫妻一是何意？你今日前來, 不會是要告訴老夫, 你打算讓這個江湖子繼續冒充沈家兒, 做你的夫人吧！”

“是又怎樣？”阿棠笑地反問。

沈執冷冷看一眼, 繼而目轉回不置可否的晏元昭, “老夫不同意。這場鬧劇已持續四年, 該收場了。此詭計多端，招搖撞騙，不三不四, 晏大人鬼迷心竅地庇佑，沈家卻不想再與沾上半點關系！”

阿棠轉臉看向晏元昭，委屈的，“夫君，他罵我。”

晏元昭對笑笑，擡眼換上副冷面，不客氣道：“沈大人，你出言侮辱本相夫人，可是在對本相不敬？”

他拿位人，沈執心裏一陣憋屈，卻也沒辦法，咬牙回道：“下失言，還請晏相莫怪。只是老夫的親尚下落不明，怎能接他人一直冒充——”

沈宣端著茶杯的手抖了一下，濺出兩滴茶水。

“行了，剛才就是嚇一嚇你，你以為我想和你們沈家沾關系？”阿棠打斷他，“我就是一直沒阿爹，也不願讓你做我阿爹！”

沈執被嗆聲，愈發窩火，卻又叱不得，只兩眼盯著晏元昭，“晏相何必一再放任婦人開口？老夫只想知道晏相作何打算。”

“子的意思就是本相的意思。”晏元昭冷冷道，“我也不想再同沈家保持姻親，今日來就是要徹底解決此事。”

“現在外界都知晏某夫人久病，本相打算對外講一個故事，在為夫人求醫問道多年後，晏某夫人得遇機緣，被一道醫妙手回春。道醫看出夫人與道家緣分，度化道門。因而我與夫人和離，放去做冠，沈氏從此銷聲匿跡。”

晏元昭與阿棠討論多時，選了這個法子。大周道風濃厚，也有婦人與夫和離，出家為道士的況，更何況沈五娘曾在崇真觀待過五年，說有道緣，合合理。

沈執皺了眉，聽他的意思，是真要棄了“沈五娘”，逾規越禮地娶這個江湖子。

天家貴胄，竟被迷至此。

這段虛假尷尬的姻親一直讓他如鯁在，縱是“婿”高升宰執，他也不得趕解除。但現在看晏元昭直截了當地提出切割，話裏話外著對沈家的嫌棄，沈執又是一陣氣堵，臉難看到了極點。

他哼了聲，“何苦大費周章，依老夫看，直接讓久病不治離世，更為方便。和離不過是換了種說法的休妻，我沈家憑什麽要多一個和離的兒！”

“那本相憑什麽要多一個亡妻？若讓離世，還需辦喪禮，準備棺槨送晏家祖墳，這何嘗不是一種大費周章！”

“麻煩一時強過麻煩一世。晏大人不願辛苦，卻把難題推給了沈家，不讓離世，沈家豈不還要一直維系著這個謊言？”

“沈尚書，你可別忘了你真的有這麽一個兒。”晏元昭提醒道，“只是下落不明，不是真的死了！”

“是老夫的兒，合該由老夫來安排置，而不是任你手！”沈執越說越氣，下頜稀疏的胡須抖了起來，“晏大人，你雖貴為宰執，卻也無權做主老夫的家事。四年裏我沈家配合你的謊言，已是仁至義盡，這回不會再聽你的了！”

阿棠聽得煩了，抱看向坐對面的沈宣。他看起來，愈發不安了。

晏元昭抿，“沈大人，本相是來告知你，而不是來與你商量的。說是沈家的家事，那不如也問問令郎怎麽想，他可是與沈五娘關系親厚的兄長。”

沈宣臉已白得不能再白了。

“父親，您就聽晏大人的吧。”他痛苦道，“別讓阿棠死去，沒有死啊......”

“失蹤這麽久，難道還能回來？就算回來......”沈執想說只會讓事更難辦，然而此話終是太無，他沒有說出口。

阿棠拉拉晏元昭的袖子，“我想走了。”

“聽你的。”晏元昭起，看向沈執，“就這麽定了，沈尚書若有異議，先和令郎好好聊聊吧。”

說完牽著阿棠，施施然出了門。

沈執無可奈何地看著兩人離開，轉過頭來，見沈宣滿臉哀，怔忡難言，不由叱道：“你是哪裏不對勁了？”

那邊兒阿棠和晏元昭沿著游廊出沈府，阿棠忽頭往左前方廊柱探去，“小桃，是你嗎？”

廊柱後走出一梳著婦人頭的子，桃心臉，月牙眼，正是小桃。

小桃有些害怕地看了一眼晏元昭，然後歡歡喜喜地喚了一句阿姐。

“我猜著是你來了，就來等你。”小桃小聲道，“阿姐，我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

阿棠也慨：“我也是。今天不太方便，明兒我下個帖子給你，邀你來家裏做客，咱們一起聊個三天三夜！”

小桃面驚喜，用力一點頭。

的阿姐，真有本事啊。

此次事後，沈執并沒有再向晏元昭表示過反對，一切按計劃進行。期間又有一事發生，讓阿棠和晏元昭始料不及。

靜貞在城外的莊子待了一段時間，忽有一日避開下人，留書一封，悄悄走了。獨自離開，并未帶上兒子。

信寫得簡短，只有寥寥幾句，說追隨裴簡而去，阿謙如何，一切由命。

阿謙不知母親已舍棄他，每日問下人，母親去了哪裏，為何還未回來。

消息傳來，阿棠落了眼淚。

後來晏元昭將此事告知沈宣，沈宣當場暈厥倒地，醒來後哭泣甚久，鄭重提出，他想收養阿謙，請晏大人幫忙。

晏元昭反複思量，將阿謙送到沈宣那裏，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沈家與裴家素無來往，沈宣為人低調，位不高，膝下孩子又多，阿謙過去很安全，不會被人懷疑份。沈宣愧對靜貞，更會盡他所能地對阿謙好。

只是想到沈宣的懦弱子，晏元昭沒有立即答應，反問沈宣如果他父親反對該怎麽辦。

沈宣說他一定會讓父親同意。

那是阿棠第一次見沈宣說話的語氣如此堅定。

懦弱久了的人，也能勇敢一回嗎？

又過了一段日子，沈宣真的派人把阿謙接走了。晏元昭和阿棠提起此事時，說沈宣被父親請了家法，打了一百杖，以此換來了阿謙。

“他要是早這麽氣，靜貞何須這麽多苦......”阿棠怔怔道。

晏元昭凝目不語，抱了阿棠。

那天剛好是裴簡死後百日。

......

諸事匆匆過去，轉眼即是新年。

陸子堯從東都回來，小住公主府。他心明眼亮，漸漸發覺阿棠和晏元昭的‘病夫人’的事有貓膩，長公主又幾次不慎說了，最後便是最能扯謊的阿棠也在他面前圓不過去了，索把當初假扮沈娘子嫁給晏元昭的事和盤托出。

饒是陸子堯見多識廣，也為這個離奇的故事咋舌不已，反應過來後開始找晏元昭算賬。

“臭小子，在慶州騙了我這麽久，你好意思！”

“并非有意欺瞞先生，只是迫不得已......”

阿棠笑道：“陸先生，他就是覺得丟臉，不好意思說。您別怪他！”

“嗯？你還護上了？”陸子堯瞪，“騙老夫的不也有你一個，你那詞兒一套套的，什麽和他正頭夫人雲泥之別，睜眼說瞎話，淨看我老人家的笑話！”

“哎呀那都是話趕話，我上騙您，心裏可不好了。”

陸子堯依舊吹胡子瞪眼，“你倆想想，該怎麽給我賠罪。”

“得賠得賠。”阿棠眼珠一轉，拉著晏元昭到一旁，和他說了幾句話。

晏元昭的臉泛起了古怪的紅。

阿棠又悄聲嘰咕一陣，拉著他袖子撒，最後晏元昭勉強點點頭。

他一本正經道：“陸先生，作為賠罪，我們夫婦陪您喝酒。”

“喝酒？”陸子堯奇道，“阿棠可以，你行麽？”

“他可以的！”阿棠搶來話，“不過他只陪兩杯，剩下的我陪您喝。我們可以一邊喝，一邊欣賞他醉後的樣子，權當助興。”

陸子堯來了興致，“元昭醉後，是什麽樣？”

阿棠只嘿嘿笑，“反正不會讓您失。”

晏元昭嘆了口氣，悶聲道：“要讓先生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