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年時 “哎呀，晏大人，你不行啊。”……

靜貞挽上裴簡手臂, 掀起珠簾，輕聲問道：“這次的事，你不怪我？”

“嗯？我需要怪你什麽？晏元昭毫發無損, 這不很好嘛！”裴簡笑道。

靜貞無奈看他，“是我私自來, 又掉以輕心, 不然也不會讓晏元昭悄悄趕至慶州，查到岑大人上。”

裴簡著手, 寬道：“從皇帝下旨派晏元昭去河東的時候，我就知道慶州的事瞞不住。晏元昭什麽人啊, 滿朝文武屬他最奉公盡職，他既背了個查慶州軍坊的皇命, 那無論如何都會去慶州把事查明白。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岑叔做得再仔細, 也會留下痕跡, 晏元昭順著痕跡去查, 查到岑叔, 查到鐵鶻，都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因此我從一開始想的就只是拖延時間, 鐵鶻這步棋, 我已當它廢了。趁晏元昭還沒查到我上, 抓時間利用太子起事才是正理。”

靜貞凝眸, “現在就說鐵鶻無用, 是不是為時太早。岑大人不可能把我們與鐵鶻的易供出去, 晏元昭應該還蒙在鼓裏。”

“你還是不了解明啊。”裴簡按著靜貞肩膀，傾為解下發髻上的珠釵，“岑叔不說, 你以為他就查不下去了？”

“他還能怎麽查。”靜貞疑道，“難不還去問鐵鶻人？”

“說不準。”裴簡微微笑道。

靜貞眼中浮出驚訝，顧不上指摘他這副不關幾看客一般的態度，問道：“鐵鶻可是與大周戰過的異族，他一介文臣，難道不畏懼......”

“他不會畏懼。”裴簡說得肯定，“不過鐵鶻本來就是後手，暴就暴了。事已至此，能讓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鐵鶻上，也算是好事。”

靜貞面有憂，還說什麽，被他打斷。

“好了，阿貞，不要再琢磨明了。他那麽優秀，你再提他，為夫可要吃醋了。”

“吃醋......”靜貞哭笑不得，“你真是小孩子脾氣。”

“有夫人就夠了，我何德何能擁有一位不辭辛勞替我籌謀的好夫人。”裴簡溫看，“這些年沒法給你名分，委屈你了。”

“不要這麽講。”靜貞反握住他手，“你把我從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救出來，我一生一世念你的恩。”

只是恩麽……

裴簡下眉間一抹惆悵，“我一直盼著讓父親見見你和小阿謙，現在看來，在不久的將來，便能如願了。”

“侯爺要進京？他老人家的能支撐住嗎？”

“遲早的事。父親這麽多年吊著一口氣，就是為了等這一天，我會讓他風風地進京，驕傲地看著他的兒子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寶座。”

“會的，”靜貞輕聲道，“一定會。”

“你給太子準備的最後一擊，要派上用場了，是嗎？”問。

“嗯，我已讓人將消息散播出去，不出幾日，鐘京百姓都會知曉太子的醜聞。”

“民間的聲音真能傳到宮？”

“難說，不過最起碼能傳到某個人的耳裏。”

“你指誰？”

“越王。”

“越王會去管這件事嗎？這幾年他與太子爭鋒之心減弱，想必也明白皇帝僅用他來抗衡太子，不曾考慮兄終弟及。”

“你忽略了一點，越王雖然不再爭儲，可他是皇家人，關心皇室脈是否純正是他的分事。”

裴簡懶洋洋地說完，邊逸出笑容，“如果越王指不上的話，那我只能去找長公主了，讓和皇帝說。”

靜貞面錯愕，“這不太妥當吧？你還是不要親自出面的好，不然太子萬一知道了，你很難解釋。”

裴簡笑出聲，“我的阿貞啊，這麽多年了，你怎麽還是不懂我的幽默……”

靜貞：“……”

轉出門，“我去看謙兒了。”

“阿貞，等一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

“說了這麽多，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麽和裴世子的朋友呢。難道只是因為他各方面也很出衆，你就和他一起混了？”

月下，阿棠有意打破提到裴將軍帶來的凝重氣氛，笑意盈盈地問著晏元昭。

“和這個沒關系。”晏元昭好笑道，“他自己纏上來的。”

“為什麽呀？他嫌日子過得太順，非要給自己找點堵，跟你一個冰塊走一起，讓你的寒氣刺激一下他嗎？”

“冰塊？”晏元昭陡然俯盯，“我在你眼裏就是個冰塊？”

“對啊，天天冷著個臉，說話也冷冷的，還時不時紮你一下，唔，這樣說的話應該是冰錐才對。”

晏元昭此時看的眼神已和冰錐差不多了。

“我說實話你不高興啦。”阿棠毫不懼他，繼續笑道，“其實你在我面前，大多數時候是冰塊，剩下時間是火焰山。”

晏元昭悶聲一嘆，“你太有本事了，能讓我這麽多次控制不住地沖你發火。”

“不止這個。”阿棠踮腳湊到他耳邊，“你在床榻上也是火焰山！”

郎聲息溫熱，齒間還有淡淡香，說的話大膽狎昵，晏元昭一下子軀繃，下腹躥上火。

是他的引線，各種意義上。

可惜彩樓後并非私地，白羽和秋明就守在十幾步之外，晏元昭結滾了滾，將剛燃起的火按捺下去。

秋夜清涼，晏元昭負手走遠幾步，緩聲開口。

“他與我結為友，可能是因為那件事。我與他在學做同窗期間，有一年，裴將軍西征犬戎指揮失利，將幾萬大軍送了敵人埋伏，將軍自己也被敵人生擒，投了降。消息傳到鐘京，罵聲四起，裴簡作為裴將軍之子，也飽同窗冷眼。有七八個火氣大的同窗把他堵在書院後毆打，我上去幫了他，他心生激，此後便與我親近。”

“怪不得，原來是你做了好事。裴將軍西征的失利，我有印象。”阿棠回憶道，“他以投降麻痹犬戎主將，趁機竊走軍，後來大舉反攻得勝，大家這才知道他是詐降。你當時就預見啦？”

“并沒有。”晏元昭道，“我只是覺得，不能因為將軍的一次失敗，就否定了他從前的功績。就算他真的投降失節，書院同窗也不能私刑置他兒子。”

阿棠輕輕地啊了一聲，“那是聖平九年吧，你那時才十三歲，就已經很有見識了。”

轉而笑道：“真好奇你年時是什麽樣子，是不是也和現在一樣不茍言笑。”

晏元昭抿，“以後我可以給你慢慢講我十幾歲時的故事。”

阿棠聽到“以後”便不吱聲了。

良夜苦短，不宜爭辯此事。

眼珠一轉，“你十三歲的時候功夫怎麽樣啊？有沒有把那些欺負裴世子的人打得落花流水，滿地找牙？”

晏元昭躊躇一瞬，“我那時還沒開始學功夫。”

“哈？”阿棠一愣，“那對方七八個人對你們兩個......”

豈不把你打得落花流水，滿地找牙？

晏元昭轉走出彩樓，“繼續逛夜市吧。”

“哎呀，晏大人，你不行啊，我像你那麽大的時候，打架可從來沒輸過......”

阿棠小跑著追他出去，笑聲銀鈴一般散夜風。

彩樓附近燈火通明的一片區域，一群人在圍觀“邪祟”。

只見一只稻草紮的惡鬼豎在數尺以外，披掛紅綠裳，面覆彩繪，青面獠牙，兇相十足。

百姓五十文即可用一只小木弓發六支木箭鬼，中腹得丙等，中口鼻得乙等，最難的甲等，要中惡鬼的兩只眼睛才行。

甲乙丙等各有香果、茶瓶、折扇、銅鏡等作獎品，若能中全部六，則還可領一大獎。

慶州北臨鐵鶻，城中百姓熏染胡風，力大會者不，此等戲既討好意頭，又能領獎品，拳掌一試的人一個接一個，壞一個邪祟，攤販即再端一個出來，舊的修補好原地複活，流水一般，可是熱鬧。

阿棠看了半天，瞅著晏元昭眨眨眼睛。

“想去就去。”晏元昭道，“但你會箭嗎？”

“我會打彈弓，這兩者應該差不多？”

阿棠興沖沖地從白羽手裏拿錢出去，排隊取弓箭。邪祟的大部分是壯漢或者半大小子，偶爾有婦人來玩，基本也年紀不小，膀大腰圓，到阿棠時，一個滴滴的小娘子往那兒一站，登時惹來無數目。

晏元昭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冰冷的視線掃過幾個眼神太放肆的，對方這才收斂。

阿棠擺好姿勢拉滿弓，果斷放箭。眼力好，手上穩，力氣足，雖沒經驗，卻得不錯，六箭放畢，中了兩個乙等和一個丙等。每中一支，衆人大一聲好，先前有人眼裏帶著不屑的，漸漸改作驚嘆。

晏元昭看看阿棠，忍不住出微笑，剛才衆人好，也有他的一分聲音在裏面。

阿棠倒是對自己不滿意，又付了一的錢，嘟囔道：“我想拿全中的那個獎。”

早看好了，大獎品是一壇鐵鶻人釀的酒，鐵鶻話它麻和蘇，奇怪的酒名。攤販說又香又烈，和中原酒味道大不一樣。

阿棠很想嘗嘗。

“我幫你。”晏元昭道。

阿棠以為他要拿箭替，剛想說不用，希靠自己贏，但晏元昭只是微一俯，從背後把住手臂，幫調整角度力度。

一箭發出，正中惡鬼左眼。

“你這麽厲害！”阿棠樂道。

“是你厲害。”晏元昭溫聲道，“你先玩著，我到一旁口氣。”

阿棠有些不好意思，“我贏了酒就去找你，很快的！”

“不急。”晏元昭笑笑，囑咐秋明守著夫人，不要走。

晏元昭從人群裏出來，立刻邁著步子急匆匆地拐進街旁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