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共死生 “咱們死一起也好的。”……

一片死寂。

昏暗中油燈閃著微弱的, 不足以穿這片慘慘的幽黑，卻足夠照亮郎慘白的臉。

“怎麽辦啊......”阿棠著聲說。

岑義走後，試著大, 踢門砸門，然而除了牆壁彈來的回聲外, 別無回應。

晏元昭的聲音從嚨裏出來, 著意地平穩，“會有辦法的, 別怕。”

“我不怕，不怕, ”阿棠帶了哭腔，“不怕才怪！晏元昭, 怎麽會這樣啊......”

晏元昭抱住，掌心重重地挲肩頭, “沒事的, 天無絕人之路, 我們再往前走走看看。”

“天是不絕人路, 可架不住有人想要你的命啊......”阿棠苦笑，心想這回算是真正的舍命陪君子了, 悲從中來, 長長嘆出口氣。然而發覺晏元昭扣在肩上的手也在微微發抖, 片刻前用拳砸門撞出來的漬幹結, 凝駭人的深紅, 不由嘆到一半生生咽回去, 從他懷裏拔出來，強作鎮定地嗯了一聲。

晏元昭牽上的手，攥得的, 舉步向道深走去。

他們逐漸適應了慘淡芒下的昏晦，越走越深，據走過的坡度看，現在已是地底下。寂靜裏兩人呼吸聲此起彼落，腳步沉沉，無言地制著惶悚不安。

道兩旁時或見散落的兵甲木料等棄，兩人起初見到，還會去翻驗一番，如此幾回後便不再理會。

終于在走過百餘步後，前方“豁然開朗”——從仄的昏暗，變堪稱寬敞的昏暗。

那是一間方方正正的屋子。

四面冰冷石壁，一門與道相連。寬敞不僅在于達十數歩幅的牆寬，還在于足有兩人高的頂。他們才從七尺高的道裏出來，皆覺眼前遽然開闊。

走進去，地上依舊散著雜，最顯眼的是幾個大木箱子。

阿棠打量幾眼，“這就是藏兵的庫房吧。”

晏元昭挨個打開木箱，執燈照亮，裏頭分別裝著數把弓弩、幾十支鐵頭羽箭和疊在一起零零散散的分塊甲胄，皆刻有慶州作的銘文。

“看樣子這些沒來得及轉移。”他道。

整間屋子東西不多，卻淩不堪，磚地上還有拖曳箱子的劃痕，他們一路在道也見過不這樣的痕跡。

“所以說，李氏兄弟把兵藏在木料裏拉來，沿道運進這裏放著，等找到運出城的契機時，再原路拉出去。”

“應當是這樣。”

“真是大費周章，累也累死。”阿棠道。

“雖然麻煩了一些，但足夠。”

這間庫房之大，藏匿幾十箱兵不問題。只要運進運出時稍加注意，連木坊中的匠人都不會察覺。如此一來，幾個鏈條上的運輸和儲存都極其掩人耳目，就是被人注意到有問題，也難以窺破全貌找到實據。

這間暗道想來也藏得比他們所見更，被岑義故意暴，好引他們進去。

而岑義之所以這個時間殷勤來木坊探查，恐怕也是聽說晏元昭過來，怕他發現暗道，才前後腳趕至，以此毒計消除後患。

“城外貨棧消失的那批兵也是岑義所為，他聽聞我來慶州，先去理了貨，才趕至衙見我。”

“可他是怎麽知道我們已經發現了城外貨棧裏的兵？”

“可能是那個被打暈的看貨人，引起了他的警覺。出于謹慎，他采取了行。”

以這個心修繕的道室來看，岑義做事很講究仔細。

阿棠的笑好像在哭，“你分析得明明白白，可都沒有用了。”

兩人已舉燈將整間庫房走了一遍，照了一遍，沒有找到任何出口。

石頭砌的暗室，更不可能現鑿出一條路來出去。敲擊喊全如石沉大海，響徹在空的室，令人絕。

生門全無，唯有等死。

“沒吃沒喝，估計三天就能死掉。等姓岑的來給我們收，我們早就發爛發臭了，或者變一把白骨，能嚇死人。”阿棠坐在一只木箱上，怔怔說道。

“不會。”

阿棠擡頭看他，晏元昭眼神尚算鎮靜，但英俊的面龐一片鐵青灰敗，想來此刻的臉也是如此。

“還有陸先生在外頭，他見到我們失蹤，會找到木坊來。以他之能，不難發現道。”他道。

然而岑義必也考慮到這一點，定會想盡方法掩藏鐵門，不讓他們有獲救的可能。

阿棠如此作想，覺得希實在渺茫，可苦無他法，站起去拉晏元昭的手，“那我們還是在道口守著好，萬一他來了，也能聽到我們的聲音。”

郎腳步飛快，拽著晏元昭一路奔到鐵門前，附耳鐵門細聽。

自然是聲息全無。

晏元昭一只手放在腰上，輕輕地拍了拍，聲音罕見地溫，“不要急，陸先生就算來，也不可能這麽快。我們先等幾個時辰。”

阿棠轉了，“晏大人，我真佩服你，我都急熱鍋上的螞蟻了，你還能這麽淡定，說得和陸先生見面遲到我們等等他似的。你是真不怕死啊！”

“我當然怕。”

但他是個男人，還是的男人，他如果在面前流出害怕，會更怕。

晏元昭找來兩塊幹淨的鎧甲，鋪在鐵門前的地上，拉著阿棠一人一塊墊著坐下。

阿棠也知道現階段保存力最重要，乖乖坐在他旁邊，的手還在他懷裏放著，他沒有還給的意思。

油燈所剩燈油不多，晏元昭吹滅了燈，兩人在黑暗裏相依偎。

呆坐一會兒後，阿棠聲音細細地開口，“你說曹地府什麽樣啊，有這個鬼地方那麽黑麽？”

沒有給晏元昭接話的空隙，自顧自接著道：“死很可怕，下地府好像又沒那麽可怕。地府裏也有大有平民，說不準閻王爺看你在人世間做那麽厲害，積了那麽多德，也給你賜個地府做做呢。”

“......敬謝不敏，還是投胎為人更好。”

阿棠不理，又道：“你長這麽好看，倘若這麽年輕就死了，黑白無常來勾你的時候都要嘖嘖嘆息，不忍心勾你。”

“那他們應該也不舍得勾你。”

阿棠驚訝，“你是在誇我好看嗎？”

“嗯。”

“謝謝你。”阿棠真心實意地笑，“原來這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臉頰被男人了一把，“你別咒我。”

“都這般境了，還需要我咒嗎？”

晏元昭沒應聲，阿棠也閉上了。

良久，黑暗裏響起晏元昭低沉的聲音，“阿棠，對不起。”

阿棠不太自在，“你有什麽好對不起我的？是我強要跟你進來的。”

“是我的錯。我不該帶你來木坊，也不該輕信岑義，我大意了。”

晏元昭捫心自問，他從在陵州遇到的時候，就開始頭腦發昏，公私不分。他怕跑掉，想要時時在眼前，為此錯誤地把帶到慶州，還沖之下讓跟來木坊。連翻檢庫房和進道的時候，他一半心思都還在上，沒去提防岑義，明明他上有一些可疑之......

“還有之前的一些事......”晏元昭沒辦法講了。

阿棠蹙起眉，這樣的晏元昭很不適應，人之將死，其言倒也不用這麽善。

“你從頭到尾就沒有對不起我過。”阿棠幹脆道，“反倒是我之前欺騙你利用你，給你添了許多麻煩。我們死在這裏，得怪那個殺千刀的岑老頭，你可千萬別自責。”

如此說完還不夠，拍拍他手，“咱們死一起也好的。要是一個人在這個鬼地方，早就嚇也嚇死了，兩個人呢可以壯壯膽，走黃泉路的時候有個伴，不孤孤單單的。”

說這話不啻于說願意陪他死。

阿棠當然不願意。

不怪他，只怪自己倒黴。非跟著晏元昭進來做什麽？要是在外頭，說不定還能想辦法搞了姓岑的，把晏元昭救出來。

只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說點好聽話寬寬他，紓解紓解自己，也給下一世積點德，別再年紀輕輕就不得好死。

晏元昭顯然得不輕。

昏幽幽的道中，阿棠眼難視，卻能清楚意識到他灼熱的目。

略低了低頭，旋即到他修長的手上後腦，晏元昭的就這樣意料之外似又期待已久地抵達過來。

五被黑暗放大，舌是的燙的，偶爾到的牙齒是的尖的，他的味道是甘甜而上癮的，吞吐口水聲和無意識中發出的哼唧是臉紅心跳的。

晏元昭親得很用力，阿棠亦不甘示弱，像一只兇猛的小豹子，不斷發起進攻，向他突進。

進著進著，子前傾，屁挪了窩，雙臂纏上他肩背，等長長的一吻結束，四片瓣分開，阿棠已不知不覺坐到他懷裏去了。

四目相對，晏元昭怔怔未語，阿棠也有些懵，偏頭在他耳邊道：“咽氣之前，我們行一次夫妻之禮吧，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想當只風流鬼！”

晏元昭笑了。

笑聲起初很低沉，逐漸升高，最後可說是開懷大笑。

阿棠從沒見過晏元昭這樣笑，他的笑容總是很淺，角揚一揚意思意思，幾乎就沒笑出聲過。

而此刻，他笑得膛都在震。

阿棠為什麽知道？因為得把腦袋埋到他前了。

等笑聲終于停歇，阿棠氣道：“你何必這麽笑話人？”

“我沒有笑話你。”晏元昭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這話應當我對你說。”

“不過，暫時還不需要。”他托住阿棠的腰，輕輕松松抱著站起來，“我想我們可以不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