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三更夢 “還用上繩子,郎君何時有這等……
傍晚的院落一片靜謐, 月悄然填滿天井。
刺史宅隔音甚好,主屋門窗闔,聲響全無, 連窗紙出來的燈火都暗淡。
一晚上了,晏元昭待在裏頭, 不人進, 連小廝去添燈都不許,不過片刻前倒是出來, 找秋明拿了繩子。
剛從外頭回來的白羽聽說後,神更加凝重。
“我打聽了, 郎君抱回來的人是曲大人從青樓裏請來的舞姬,錦瑟。郎君最是厭惡青樓子, 怎麽會允許一個舞姬伺候他,還, 還用上繩子, 郎君何時有這等癖好了......”
白羽差點就要說, 郎君莫不是被奪舍了。
連舒道:“這有什麽, 主子年紀漸長,卻沒個房裏人, 他也要發洩的。”
秋明面困, “你們在說什麽?郎君我送繩子, 肯定是要綁人啊。那舞姬估計涉及什麽案子, 被郎君拘來問話吧。”
白羽和連舒看著他, 言又止。
誰家問話在臥房裏進行?
只點了一盞燈的臥房裏, 和的燭照亮清夜,倘若不是硝煙剛歇,應是極曖昧沉醉的氛圍。
沈宜棠癱坐在地上, 臉上餘霞未消,眼尾微紅,憤憤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方才那一場質問,最後以晏元昭對毫無風度的辱作結。他手勁兒太大,這會兒前仍火辣辣的痛。
晏元昭亦是不爽,氣自己怒極失智,君子失格,竟使上這種下流手段對付。更氣自己竟然還對有反應,香在手,沖上頭的氣又沖下頭去了,都不知是懲罰還是滿足自己。
他瞥,“你還委屈上了?穿這樣來跳舞,不就是供人取樂的嗎?”
“不是!”沈宜棠惡狠狠道。
“那若曲三郎糾纏不放,你又待如何?把子留給巡察使大人,又是何意?”
原來那些話全他聽見了。沈宜棠憤更甚,“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自輕自賤,人盡可夫!我只是幫友人的忙來跳一支舞,要是有人輕薄我,我自有辦法保全自己。”
晏元昭不相信,“何必裝得一副冰清玉潔守如玉的樣子,我知道你,為了錢什麽都肯做。”
沈宜棠煩躁道:“我都說了我不賣,不賣不賣不賣!你信不信!”
晏元昭皺眉。
當初不就是收了錢勾引他?該做的一點沒,房花燭夜實打實來了好幾回,而且他記得明白,是子之。
晏元昭有好些問題想問,話到邊又下去。現在他為刀俎,為魚,態度還敢如此惡劣,他不願搭理。
但他不得不承認,此刻他心不如剛剛那樣糟了。
晏元昭從懷裏掏出麻繩,拿在手裏比劃了一下,沈宜棠擡眼看見,瞳孔驟然一。
“你別別殺我!”手忙腳往後爬了幾尺。
晏元昭目半瞇,“現在知道怕了?求饒了?”
沈宜棠一副要哭不哭的表,再沒剛才的強橫,“你饒了我吧,我不想死……”
晏元昭手裏把玩著繩子,冷冷看,“你大婚次日失蹤,知道給我帶來多大的麻煩嗎?我有什麽理由讓你活著?”
沈宜棠白著臉道:“我們畢竟一起拜過堂行過合巹禮,有過一日夫妻的緣分,在月老那裏牽過一次紅線,你殺了我,也會折你的福氣。”
剛說完,便看到晏元昭變了臉。
他猛地抓住肩膀,“你還記得我們拜過堂行過合巹禮……你當真毫無心肝!”
肩上傳來痛意,沈宜棠不敢說話了,唯恐再激怒他。
半晌,晏元昭松開對的錮。
“繩子不是用來勒你脖子的。殺你,我嫌髒我的手。”
沈宜棠聽到他冷沉的聲音,心中大松口氣。所以,他方才是在嚇?
晏元昭蹲下,將雙并攏曲起,擺抱膝而坐的姿勢。腳上沒有子,腳腕子在外一截,雪藕似的,輕輕松松就被他手圈住。麻繩纏繞幾圈,嵌進皮,被他打了個死結。
又如法炮制地綁了雙手。
沈宜棠悶聲問:“你打算怎麽置我?”
“押進大牢,等候審判。”
沈宜棠一個激靈,“那豈不是我騙你的事就要被別人知道了?家醜……不好外揚吧,說出去對公主府名聲也不好。”
“公主府的名聲,用得著你心?”
沈宜棠默然。
晏元昭面無表看著,深黑的眼眸一片冰冷。
“從現在起,閉上,我不想再看見你,也不想再和你說一句話。”
沈宜棠垂下眼簾,這房間就這麽大,他不想看,那要把弄到哪裏去?
天井?柴房?還是現在就把下大牢?
出乎意料,晏元昭打開了房裏一人多高的描金黑漆櫃,裏邊空的,沒放裳。
“進去待著。”
說罷,一手撈起彎,一手頂著後背,平平地將搬到櫃裏。
沈宜棠被他這麽往櫃底板上暴一擱,兩瓣飽摧殘的屁又是硌得一痛,還沒等反應過來,便聽見櫃門啪地一關,門閂咔嚓上,四周瞬間漆黑。
沈宜棠在黑暗裏呆愣半晌,緩緩挪子,讓後背倚著櫃後壁,勉強在這個仄的空間安頓下來。
這一晚煎熬,整個人都好似虛了。
大半天滴米未進,腹中腸轆轆,手腳腕被細繩勒得發麻。皮無一不酸痛,昨天騎馬的傷疊加今日在他手裏的折磨,上不知有多紅腫青紫。
單薄的披風完全擋不住涼意的侵襲,把自己小小一團,還是凍得直打哆嗦。
沈宜棠心底湧出絕。
怎麽辦,這回好像真的死定了。
晏元昭多麽波瀾不驚的一人,幾次三番氣那般跳腳模樣,他是有多恨。
沈宜棠有些後悔自己沖之下與他對吼,可顯然求饒也毫無用,現在在他眼裏,恐怕連呼吸都是一種罪過。
聽他話裏意思,似乎賬簿還不算太要,要的是欺騙他,踐踏他尊嚴。
尊嚴,唉,尊嚴!
晏元昭的尊嚴就那麽高貴不容侵犯嗎?
的尊嚴早就不知道被人踐踏多回了。從小到大人氣被人欺,為了一粥一飯對人搖尾乞憐,為了活下去低三下四阿諛諂地討好人,連對晏元昭的“勾引”也是做小伏低,曲意逢迎,若計較起來,幹脆不要活了。
他說要將下獄,也不知下獄後會如何。沈宜棠除去殺人償命這則,對刑條一無所知,會挨板子麽,會流放到嶺南麽,會被砍頭麽?
當初怎麽就為了錢招惹上這尊大佛呢......
外頭剛剛還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持續沒多久就消失了。片刻後,從木板裏進來的縷燭也沒了,櫃裏陷徹底的黑暗與死寂。
沈宜棠哆嗦了一會兒,四肢愈發僵,又冷又,又累又困,閉上眼睛,想象著熱氣騰騰的味食,昏沉沉地睡去了。
晏元昭睡不著。
躺在榻上,目穿過黑魆魆的夜,釘在漆櫃上,幾要看出個來。
此刁,定不會安生。他以為會喊哀求,然而自始至終,櫃裏毫無聲息。
許久,秋夜漸涼,晏元昭垂下帳幔,背過,兜蓋上衾被。
斜月西移,更星閃爍,院中梧葉在夜風裏輕,是三更天了。
素輝漫過窗欞,照見那攏得嚴合的帷帳悄然拉開一條,男人披上衫,腳步輕輕地下榻,走到櫃前。
盯著閉的櫃門看了半晌,晏元昭擡手推了推別門的短,緩緩打開櫃門。
沈宜棠又夢見晏元昭了。
四年裏小晏郎君夢的次數不,多數時候風姿卓絕地負手而立,眼裏笑意清淺地看,一邊說著俏皮話,一邊手游上他腰,銀腰帶玉腰帶亮閃閃的,很是值錢,但又不如小晏郎君的腰值錢......
今晚夢裏的晏元昭很朦朧,很模糊,幽幽的一團影,看不清面容。
難道因為被關在黑窟窿似的櫃子裏,夢到的晏元昭也是黑不拉幾的麽?
面容模糊的晏元昭似乎在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專注地看。若是一朵含苞的花,被他這樣看著,必忍不住綻放。若是一朵盛放的花,被他這樣看著,必忍不住含合攏。
高升巡察使的晏元昭恨厭,夢裏的晏郎君卻是可以親近的,沈宜棠吸了一下凍得冷的鼻子,迎著他的目,地了一聲晏大人。
晏元昭驚了一驚,竟然醒了,還這麽厚臉皮地喚他。
聲音甜甜膩膩,帶著點鼻音,像是撒。
怎麽敢對他撒的?
晏元昭氣道:“不許這麽我。”
不許這麽,又該怎麽?
沈宜棠努力想了想,自認為找到答案,脆生生地他:“夫君!”
晏元昭登時僵住。
沈宜棠等了半天,不見他答話,失去耐心,耷拉著小臉訴苦,“我好冷......”
邊說邊曲起被捆縛的雙,上前傾出櫃,向他懷裏撲去。
晏元昭豁然明白,又在勾引他!
這個騙子眼見要被他關進大牢,逃跑無,就沖他撒賣乖,投懷送抱。簡直不知恥,不可理喻!
以為他曾經喜歡過,和有過之親,就會對垂憐,放一馬麽?
那是太看輕他了。
人計,他中過一回,就不會再中第二回。
晏元昭邊勾出冷笑,在扭麻花的子撲來的一剎那,子向旁一移,避過了去。
沈宜棠失去平衡,前額撞地,重重地歪倒在青石磚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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