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賭贏了 “見到晏大人，我就不怕了。”……

“這是娘子衫上的……”雲岫看到秋明手上染的掌大紫布片，心裏一個激靈，事已經超出預料了。

方才白羽走後，拿出包囊裏的幾張胡餅充當午食，為避山風，躲進附近山坳裏吃完方歸。難道就這會兒功夫，崖下生了變故？

晏元昭雙目沉凝，指腹上跡，猶半。

他問：“崖壁上可有樹藤等易于攀援之？”

“有是有，可山距離崖底還有數十丈，沈娘子一個弱子，就算抓著樹藤，也沒力氣爬下去啊。”

晏元昭疾聲又問：“谷底是不是一深潭？”

秋明連連點頭。山崖并非陡直，而是上半部分向外凸起，覆滿林葉，下半則向收，變得，他攀到一半，視線漸明，看到了腳下深的一汪幽綠潭水。

晏元昭略一沉思，“我來過此地，下面是個山谷。秋明、連舒即刻回到山麓，向西走，翻過西峰，再由南面徑直向下，便能挨近谷底。以你們的腳程，大概需要兩個時辰。白羽和雲岫先去凝翠苑等著，天黑前如果沒消息，就回公主府衛隊來搜山。”

他布置完，衆人一時應下未，晏元昭自顧自奪來秋明手中繩索。

白羽驚道：“主子，您不會要親自下去吧！”

晏元昭將繩往腰上纏，“沈娘子如還在山壁，必能聽見你們的聲，現在不應，便極有可能掉潭中，時間急，直接下去尋是最好的方法。”

秋明、連舒立即請命由他們下崖尋人。

晏元昭作不停，“你們兩個會鳧水麽？”

秋明語塞，連舒著頭皮，“屬下游不，但狗刨還是會的。”

京城位于中部平原，水道不多，京人諳識水者寥寥。即便是秋明、連舒這種經過嚴格訓練的侍衛，也只是勉強不算做旱鴨子的水平。

晏翊鈞生時好山水，常帶晏元昭一起登山遠，鳧水涉溪。當年為營建聽山居，父子二人還曾花了七天時間游遍落霞諸峰選址，是以晏元昭對山中各都不陌生。

“別廢話了，我悉這裏，我去最合適，你們趕繞道下去接應。”晏元昭縛好繩，又命白羽將上裳撕出幾布條，他拿來包手。還接來白羽背的兜袋，系在腰間用來裝。

連舒還勸，“可您是主子，千金之軀的貴，萬一有閃失……”

“你以為我是去送死的？”晏元昭冷聲道，“我心裏有數。”

衆人莫敢再攔，眼見晏元昭做好準備，勁腰一轉，轉瞬沒進青蒼林木。

……

午燦燦，日影隨風穿過青樹翠蔓，不斷變得稀薄，至谷底已殊無暖意。

沈宜棠艱難擡起千擔重的眼皮，遙山崖上一片晴朗翠，淋淋的後背冷石面，腦中唯有流年不利四字。

本在山裏安心等待雲岫找人救，誰知小半個時辰過去，一條有手臂的綠頭蛇突然從中孔隙裏游出來，吐著紅信子，嘶嘶。

一語讖，沈宜棠悔不該編一條蛇出來。

折下一截樹枝將蛇趕走，然而很快孔隙裏又跑出幾條，齊齊游向，一時不察，被一只上長滿紅紋的咬中左小，鮮直流。沈宜棠慌不擇路逃出山，躲到樹上，然而群蛇相繼追上。

逃無可逃，呼雲岫無人應，萬般無奈下從袖袋裏掏出了繩索。這是為了以防萬一備在上用于自救的，哪裏想到這就派上了用場。

用繩勾住樹心，繼續向下爬。

可再要找到能供寄的地方何其難。崖壁上漸漸石多樹，沈宜棠勉強找到一塊凸起的巨石抱住，孤懸半空，暫時歇腳。

時間一點點過去，繩索借不上力，的手臂很快酸麻，上疼痛，沈宜棠心知不了多久，飛刀斬斷沒用的繩索，試著攥著樹藤又溜下幾丈，還撕下一截帕子綁在藤上留痕跡。

就這樣溜溜停停，下崖壁大半，忽覺離谷底比崖頂還近些。上面奇石碧樹障，甚至再不到頂，聽不見崖上一點聲音。

此時位置，神仙來也難救。

沈宜棠苦笑，何謂作繭自縛，這便是了。

低頭去，四壁聳峭的深谷擁著一池深水，靜謐而幽邃。比起磨得手掌鮮淋漓的石壁，竟是個更好的去。

扔了枚石子探去，離水的距離，水的深度，便心中有數了。

摔不死。

江南水城長大，河溪等閑泅渡，鳧水不是問題。

與其戰戰兢兢掛在壁上，不如下到谷底等人救，起碼不用擔心生命安危。

打定主意，沈宜棠踢掉靴子，咬牙關，吸了一口長長的氣，蹬壁淩空直墜深潭。

十幾丈的距離化作刮痛耳梢的一刃風。

撲通。

水聲淹沒了吃痛的尖，冰冷潭水灌進口鼻，窒息撲面而來，伴著刺骨的寒意與痛意，沈宜棠瞬間如無間地獄。

胡撲騰了幾下，漸漸適應水溫，索著半游半飄地找到了岸。翻靠到一塊大石上，沈宜棠已力到無法將鉛重的雙從水中拔出來。

右肩襲來劇痛，一截小拇指的樹枝紮進皮，佇在外頭的部分約三寸長，是水時不慎撞到的。

無力理傷口，昏昏沉沉地倚著石，上滲出的跡流到水裏，漫淡紅的花。幽谷自一方天地，安靜得連鳥雀聲也無，慢慢闔上眼，將自己渾然地給冷、疼痛與沮喪。

做了一炷香的夢。

夢裏晏元昭一表人才，龍章姿，像小狗一樣繞著他拍馬屁，晏元昭毫不理睬，急得快哭出來。

終于，鐵石心腸的晏元昭似是被打，轉過臉要與說話。

就在這時，一聲呼喊將從夢裏驚醒。

“沈娘子——”

沈宜棠睜開眼，是晏元昭的聲音。他從夢裏追出來了？

“沈宜棠！”

沈宜棠蹙起眉，還是不太習慣這個名字。

一聲接著一聲，由遠及近，沈宜棠慢慢回過神，張了張，沒發出聲來。

已不需要應了。

那個男人從水裏一步步朝走來，他的發髻了，額上幾綹發散下來，到下頜，貴氣的深袍子吃滿水，吸附在皮上，無不在滴水。

好狼狽。

芝蘭玉樹的小晏郎君，何時這等狼狽過？

沈宜棠呆呆地看著他，水越來越淺，他離越來越近。

漸漸能看清他英俊的面龐。水珠順著他的寬額，淌到眉骨，陷進深邃的眼窩，亦有的攀到他峰的鼻梁骨，在鼻尖凝碎圓的一滴，端的是神清骨秀，俊逸非凡。

直到晏元昭從水裏踏出來，沈宜棠才徹底明白他出現在這裏的意味。

“晏大人，您怎麽來了……”

來得這麽快，難不是從崖上直接跳下來的？

晏元昭一時沒說出話。

他一路借助繩索與樹藤攀下，期間看到了沈宜棠留的記號，在藤蔓斷絕，他跳深潭，直至被的跡引來。

看上去糟糕了，鬢發淩，上跡斑斑，臉和紙一樣白。臉上最漂亮的貓兒眼也失去了神采，霧蒙蒙的。

晏元昭嚨發，一向波瀾不驚的雙眸裏萬千緒翻湧，難以自抑。

萬幸，還活著。

晏元昭快步走到旁，沈宜棠掙紮直起，兩眼一彎，似哭似笑，“我又給您添麻煩了。”

“別。”晏元昭低聲道，輕輕按住，查看肩上的傷勢。

他搭在胳膊上的手微微發，指尖上的水到沈宜棠的袖子上，緩緩淌進手心。

“疼嗎？”

沈宜棠著氣說了聲疼。

不僅疼，還冷。

打了個寒戰，忍不住往晏元昭臂膀上靠了靠。他渾也是水，卻比暖得多。

“你別擔心，我福大命大，好著呢。”

沈宜棠哆哆嗦嗦地說著，忽然一輕，已被晏元昭打橫抱起，浸在水裏的雙離水面，掀出一串水花。

晏元昭將放在大石上，蹲下掀開染著痕的腳，雪白上兩排齒痕目驚心。

沈宜棠有氣無力地解釋，“是蛇咬的，現在幾乎不疼了，估計沒毒。”

晏元昭低著頭，“還有別的傷嗎？”

沈宜棠張開手，遞到他面前，“還有手上這些，不過不打。”

被水泡的手心上青紫縱橫，夾雜著泛紅的痕，慘不忍睹。

沈宜棠給他看一眼便收回去，太難看了，引起他心疼便好，不能讓他多看。

晏元昭一直垂首，沈宜棠疑地低頭去看他，卻被他用掌心覆住脊骨，輕輕挲。

不知他可以這樣溫。

“都不知道害怕麽……”晏元昭半跪在前，極低的聲音傳出來，半是嘆半是責。

沈宜棠鼻尖一酸，真和假意混在一起，染上哭腔，“見到晏大人，我就不怕了。”

晏元昭擡起頭，幽邃的眸看著，好似要看到心底。

沈宜棠不敢接他目，冷得瑟了一下，指去探他的腰。

晏元昭沒有拒絕。

沈宜棠于是一點一點抱他腰腹，大膽地把頭埋進他膛。他的背看著寬而薄，抱上才知結實，心跳如鼓點兒一般，咚咚的，熱忱地跳躍。

想起來，齊叔說，小郎君面冷心熱。

的背上慢慢覆上另一只手，晏元昭雙臂攬，終是牢牢地把圈進了懷裏。

上的水腥氣彼此融，鼻息相，暖的熱的，再一次嗅到極淡的棠梨清香。

山谷中簌簌聲起，風搖草葉，靜水深流，又悄悄地歸于無聲，沈宜棠安心地陷在男人的力道與溫暖裏，耳邊只餘下他起伏有致的溫熱呼吸。

想賭贏了。

本該歡喜的，但心頭滋味，喜中泛苦。

最近良心不安的次數越來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