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循聲去。
護衛軍們讓開一條路,謝觀瀾負著手出現在屋檐下。
青年金簪束發緋玉帶,眉梢眼角的譏誚沉寒,迫很強,仿佛連錦袍上的麒麟團花紋也要張牙舞爪地活過來。
“大哥!”
謝拾安興地喊了一句,連忙牽著聞星落跑到他邊。
他告狀道:“大哥你可算是來了!你不知道,漢中王瞧不起咱們鎮北王府,說咱們如何如何卑賤,說蜀郡如何如何不及漢中,還說就算是大哥你也不配當他的帳下小卒!”
“你——”陳勛氣得幾嘔,拿刀尖指著謝拾安,“本王何時說過這些話?!”
“大哥你看他,人家好怕怕!”
謝拾安怪一聲躲進了謝觀瀾后,還不忘拼命沖聞星落使眼,示意也像自己這般給陳勛上眼藥。
聞星落仰頭看著謝觀瀾,因他的出現而生出的歡喜。
想配合謝拾安,于是攥住謝觀瀾的袖,靦腆道:“大哥你看他……”
紅了臉,掌心汗津津的,“人家好怕怕”五個字堵在咽,怎麼也不好意思說出口。
謝觀瀾看著,薄輕挑。
片刻后,他瞥向陳勛,“某竟不知,鎮北王府在漢中王眼里,如此不值一提?”
謝觀瀾的戰績,在西南西北都負有盛名。
陳勛對他多有忌憚,輕咳一聲道:“這些小孩子就喜歡胡說八道!那些話,本王一個字也沒說過,在場的人都可以為本王作證!”
他勉強收起長刀,“謝指揮使難得來一趟長安,走,本王請你回王府喝酒!方家的事,容后再議!”
…
已是黃昏。
長安落雨,天水接一線,如墨暈染留白,萬頃荷葉急劇搖曳,迸濺的水珠打了匆匆路過的侍們的杏紅裾。
臨水書齋。
聞星落掩上軒窗,“雨急了。”
陳玉獅今日了傷,正靠坐在竹榻上休養。
抬眸瞥向聞星落,見兩鬢發被雨水打,不由遞給一塊手帕,溫聲道:“聞小姐孤來見我,莫非是有什麼要的事?”
聞星落了漉漉的鬢角,見書齋影昏暗,于是又點燃一盞青燈。
落座,“我想和陳世子談一筆易。”
陳玉獅垂眸而笑,臉頰和都有些蒼白。
道:“我和樂之在王府境如何,聞小姐都看在眼里,我不認為,我上有聞小姐需要的東西。”
“漢中王寵妾滅妻,藏著廢嫡立庶的心思,我知曉陳世子是怎樣的舉步維艱。”
聽見聞星落提起父親,陳玉獅的面更加蒼白。
不理解父親。
父親異姓王的封號,是外祖一家拼了命在戰場上掙來的。
不理解,不理解這世上為什麼會有人如此忘恩負義,在飛黃騰達之后厭棄原配,轉頭去疼一個沒有為他付出過任何東西的人。
他摟著柳姨娘睡覺的時候,當真能睡得安穩嗎?
他對柳姨娘許下立他們的庶子為世子的承諾時,當真想不起從前與母妃的山盟海誓嗎?
陳玉獅向聞星落,“如果是聞小姐,會如何抉擇?”
聞星落沒有正面回答,只反問道:“陳世子可曾讀過玄武門之變?”
玄武門之變,太宗殺手足兄弟,迫父親禪位。
陳玉獅瞳孔一。
聞星落注視半晌,輕聲道:“陳世子下不了手。”
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有高祖皇帝的魄力。
陳玉獅低下頭,攥著錦被的手忍不住收,“我那個庶弟與柳姨娘不同,今年才十一歲,生得玉雪可,平日里對我和樂之敬重有加——”
“我對他不興趣。”聞星落打斷,“既然陳世子不愿效仿高祖皇帝,如今又得罪了方家,那麼唯有一條路可以走——與我聯姻。”
陳玉獅猛然向。
“陳世子放心,我心有所屬,即便與你親,我也不會強迫你與我履行夫妻之事。”聞星落沒有拆穿的兒,“我背靠鎮北王府,只要陳世子與我聯姻,那麼整個蜀郡都會支持陳世子。如此,料想柳姨娘再不敢生出妄念。”
陳玉獅不信世上有掉餡餅的事,“條件?”
“與我長兄結盟。”
正值初夏,暴雨敲打著軒窗,漸急漸促。
陳玉獅看著聞星落在燈火里的那張艷小臉,忽然道:“謝觀瀾,想謀逆?”
是政客,卻也是子。
天生就比旁人更多幾分察力。
從第一次看見謝觀瀾起,就知道此人絕非池中。
再加上茶馬互市和親征諸國……
朝廷忌憚謝觀瀾,也早已將謝觀瀾的謀算看得一清二楚。
陳玉獅提醒道:“聞小姐,謀逆之罪,是要誅九族的。你憑什麼認為,我要和你們共生死?”
“陳世子有的選嗎?”聞星落面無表,“你父王忠于朝廷,一旦將來天下大烽煙四起,他必定會派你出兵拱衛京都。戰場上本就刀槍無眼,再加上你父王和姨娘的算計,你覺得你有多把握活著回家?你若死在戰場上,你的母妃和妹妹又該如何?”
屋子里陷久久的沉默。
只余下黃昏暴雨,澆打在千萬頃荷葉上的噪響。
不知過了多久,陳玉獅才復雜道:“你喜歡謝觀瀾。”
聞星落與聯姻,既可以應付鎮北王府那位太妃娘娘的催婚,又可以為謝觀瀾拉來盟友。
甚至……
陳玉獅懷疑聞星落已經窺破的兒,知道嫁給本不會損害清白。
聞星落只是淺淺一笑,“星落期待世子哥哥前往鎮北王府提親。”
夏季的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金烏西墜時,滿湖金粼粼,空氣里氤氳著潤的蓮香。
聞星落扶著陳玉獅來湖岸邊看雨后飛虹,謝觀瀾、謝拾安和陳樂之也過來了。
陳樂之如同重獲自由的小鳥,活潑地飛奔到兩人邊,“阿兄,寧寧!”
謝拾安瞧了眼聞星落挽著陳玉獅的手,悄悄對謝觀瀾咬耳朵,“我說的吧,寧寧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新鮮來得快去得也快,大哥你瞧瞧,竟然親自扶著陳玉獅!據我富的經驗,寧寧肯定是喜歡上了陳玉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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