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如風站起，從一堆鍋碗瓢盆的行李之中，鄭重地捧出了一座牌位。

他著牌位，滿臉凝重，“這是父親的牌位。”

因為聞青松的尸被了，所以聞家兄妹干脆沒給他安墳立冢，只請人雕刻了一座牌位，平日里放在行李之中。

聞如風將牌位放到桌子上，恭恭敬敬地作了個揖。

他嚴肅道：“聽說謝拾安要在梨園舉辦生辰宴，想必星落一定會到場參加。我打算抱著牌位，親自去梨園找，當眾問問，可還記得父親，可還記得的兄弟姐妹。”

聞月引啜泣一聲，“咱們兄妹從前何等團結友！為何有朝一日，事會鬧到今天這個地步？好好的家分崩離析，如今竟然……竟然連父親都要驚了……”

“都怪聞星落！嫉妒月引獨得咱們恩寵，于是伙同謝拾安那幫人與咱們做對，屢屢破壞咱們的好事。”聞如云恨恨不已，“父親在九泉之下，定然也會責怪！”

聞如風深深閉了閉眼，“父親對我們有養育之恩，如雷和星落看見父親的牌位之后，肯定會深，重新跟我們回家。我以聞家嫡長子的名義發誓，以你們大哥的份發誓，一定會守護聞家的完整，一定會帶弟弟妹妹回家！”

…

一夜朔雪。

謝觀瀾晨起時，滄浪閣外的幾樹青松妝玉砌。

扶山過來稟報，“主子，您親征的事已經預備妥當。蜀郡的軍務也安排好幾位心腹大人代您執掌，等明天接完手頭的事，您后日便可啟程親征。”

謝觀瀾披著外裳站在窗前。

滄浪閣飛檐卷角巍峨聳立，視線所及，是整座鎮北王府。

這是他要守護的地方。

層臺累榭庭院深深，約有青抱著小雪人穿過丹楹刻桷的回廊，冬日的太升了起來，髻邊的點翠金釵折出灼灼芒，刺繡銀線的裾晃出粼粼漣漪。

像一只艷弱的蝴蝶，飛進了鎮北王府的深宅大院。

從此被他圈養。

謝觀瀾看著進了萬松院，問道：“近日在忙什麼？”

扶山道：“四公子明日生辰，邀請小姐明天夜里去梨園聽曲吃酒，小姐近日都在專心給他準備生辰禮。聽曳水說，是親手制作的鹿皮護手和護膝。”

謝觀瀾挑眉。

他怎麼不知道老四明天夜里要在梨園設宴？

他朝扶山手。

扶山不解，“主子？”

“請帖。”

扶山沉默半晌，小心翼翼道：“主子，有沒有一種可能，四公子沒有邀請您？”

謝觀瀾：“……”

扶山垂著頭，盡量讓自己降低存在，“聽說四公子這次邀請的都是同齡的公子小姐。您去，不太合適……”

謝觀瀾含笑反問，“哪里不合適？”

他笑得危險，扶山輕咳一聲，改口道：“合，合適的……”

謝觀瀾轉了轉墨玉扳指。

那些年紀的年，日里無所事事，聚在一起宴飲時最是肆無忌憚縱聲。

他幾乎能想象出明天夜里，一群喝醉酒的紈绔是如何調戲聞寧寧的——

“聞妹妹別跑呀，快到哥哥懷里來！”

“你壞！”

“聞妹妹長得好乖，上也好香，快讓哥哥聞聞你今日熏的是什麼香！”

“你也壞！”

“……”

謝觀瀾一邊想一邊黑了臉，狹眸里盡是暗戾氣。

他不容許這種事發生。

萬松院。

聞星落服侍老太妃梳妝，突然打了個噴嚏。

老太妃從銅鏡里看，笑道：“怕是有人在背后念叨寧寧。我們寧寧長大了，出落的跟桃花兒似的，蓉城里的那些個公子，誰會不喜歡寧寧？”

聞星落赧。

長得是還不錯，但也沒到全城的公子都喜歡的地步。

“祖母疼我，所以才會看我哪哪兒都好，認為大家都喜我。”聞星落聲說著，從妝奩里取出凰銜珠發釵，“可是外面的人，才不會都像祖母這樣偏心我呢。”

老太妃看著為自己簪上釵。

小姑娘纖盈瀲滟，的花骨朵似的。

又孝順乖巧，明事理識大。

是偏心，憐惜這樣好的小姑娘，卻沒個好爹爹、好兄弟、好姐姐，憐惜自被欺負著長大。

總想趁自己子骨還朗，給尋個可靠的夫君，能夠庇佑余生安好，不再委屈。

可是……

小丫頭說的不錯，外面的人，不會都像這樣偏心。

宅院深深，有的是不能為外人道的齷齪，若是到難纏的妯娌姑婆，再是花開正艷的人，這一輩子也都要蹉跎在泥濘里了。

等梳妝完畢，聞星落陪著老太妃去花廳用早膳。

陳樂之和謝拾安還沒起來，于是今日一起用早膳的只有祖孫倆。

聞星落見老太妃咳嗽了兩聲，想起什麼，忽然快步走出花廳。

老太妃不解地問陳嬤嬤，“寧寧這是要干什麼去？”

見陳嬤嬤也不知道，老太妃干脆起跟了出去。

拄著拐杖站在屋檐下，瞧見小姑娘從雪地里抱起個小雪人。

小姑娘把臉藏在雪人后面，假裝是小雪人說話，“小雪人給太妃娘娘請安，太妃娘娘萬福金安！”

那小雪人用木炭和胡蘿卜做出五，十分稽可。

老太妃被逗樂，招手道：“寧寧快回來，別凍了手。”

聞星落把小雪人給翠翠，提著裾回到老人家邊，“陳嬤嬤說祖母近日子不好，整夜整夜的咳嗽，連帶著心也不好。我給祖母堆了個小雪人，讓小雪人坐在窗臺上陪伴祖母，說不定祖母的心也會變好的！”

“你呀。”老太妃疼惜不已，親自為暖手。

小姑娘的手過雪，冰冰涼涼的，可是笑容卻分外溫暖乖甜。

老人家眼角潤，在心底輕輕嘆息一聲。

這麼乖的孩子，真不知道聞家人為何不喜歡。

突然生出一個荒唐的念頭——

要是寧寧并非衛姒的閨，并非子衡的妹妹……

該有多好。

聞星落陪伴過老太妃，又前往主院去陪衛姒。

忙碌的功夫里，朔風從鎮北王府一路席卷向城南，在城南的小宅子，聞如雷和虞萍萍正忙著拜堂親。

寒風卷起一截紅綢，遙遙飄落到客棧的楹窗上，窗的客房，聞如風三兄妹一遍遍拭聞青松的牌位，只等著用牌位震懾住聞如雷和聞星落，帶他倆回家。

隨著又一場大雪，謝拾安的生辰宴終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