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冬兩眼充，息著捂住口，“你……你……”

聞星落放下弓箭，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雪照進閨房。

聞星落揪住穆冬染的襟，迫使他低下頭聽說話，“穆公子大約不知道，我最討厭別人威脅我了。穆公子和令姐不愧是姐弟，你們同樣的人憎厭。”

說完，將穆冬推了下去。

的閨房在三樓。

穆冬“砰”的一聲掉落在雪地里，口洇出的鮮漸漸染紅了積雪，至死都愕然地睜著眼睛。

今夜聞星落給屑金院的侍們都放了假，婆子們則被翠翠引去后面的廂房吃酒，因此整個院子只有和翠翠聽見了靜。

翠翠利索地抄起鋤頭，將穆冬埋進了芙蓉花叢里。

聞星落看著，“你是祖母的人，我盜聞青松尸，謀害穆知秋命，現在又害死了穆冬，你為何不去告訴祖母？”

“小姐說的這什麼話？”翠翠不開心，“我被太妃娘娘給了小姐，那就是小姐的人！正所謂一不跟二夫、一仆不侍二主，我才不做背主的事呢！總之小姐做什麼都是對的，我絕對不會出賣小姐！”

跟了聞星落快有兩年。

兩年間同吃同住，早已不是簡單的主仆關系。

聞星落心中涌出一暖意，抄起鋤頭走上前，“我陪你一起挖。等把他埋好了，咱們就回去圍爐烤。”

“真的嗎？那奴婢就不客氣了，奴婢要吃一整只烤！”翠翠垂涎三尺，“再燒一壺燙燙的酒！大冬天的晚上，躲在暖閣里吃酒烤最快活啦！”

周圍漸漸落起細雪。

此時，穆知秋的院子。

“公子還沒回來？”穆知秋蹙眉，“這麼晚了，他能去哪兒？”

穆冬的小廝撓了撓頭，“奴才也不知道啊！小公子一個時辰前出去的，說是有要事辦，很快就會回來，奴才給他留個門。奴才左等右等，實在等得著急，就先回來稟報小姐了！”

正說著話，丫鬟突然匆匆進來，“小姐，指揮使大人來了！”

穆知秋霍然起，正回房梳妝，那丫鬟言又止，“小姐，況不太對，您……您還是親自出去看看吧……”

穆知秋踏出寢屋，院子里燈火通明，竟圍了一圈黑甲兵。

心底泛起一不安，朝正門方向款款行了一禮，“雪夜訪友，也算風雅。指揮使大人既然來探小，為何不進屋小坐，反倒鬧出這麼大的靜？”

扶山撣了撣袍，從黑甲兵中走出，“穆小姐弄錯了，我家主子今夜并未前來。”

見穆知秋的臉難看了幾分，他才皮笑不笑道：“我奉主子之命，特意派遣一百名黑甲兵前來保護穆小姐。往后穆小姐進出院子，需得稟報過我家主子。家書之類的東西，也得先給我家主子過目了，才能送去城。”

穆知秋驟然失態，喝問道：“怎麼，指揮使是要我？！”

扶山笑道：“瞧您說的，明明是保護，怎麼就了？”

雪花落在穆知秋的臉頰上，冰冷刺骨。

像是突然間想明白了什麼，臉慘白地后退半步。

喃喃，“他不想和穆家合作，也不想與我聯姻，卻又不想穆家為天子效力。可他才殺了杜廣弘滿門，如果再殺穆家，那麼就等于給了天子出兵伐蜀的理由。所以，他是想把我和弟弟在蓉城充作人質，用我們的命威脅父親，不再充當天子的耳目……我來到蓉城，本就是一個巨大的謀……”

扶山輕哂，“瞧您說的，仿佛我家主子是什麼心機叵測之人。從頭到尾，這一切不都是您自個兒的選擇嗎？”

穆知秋眼眶發紅，再次問，“我弟弟在哪兒？！”

扶山笑而不答，轉離開。

“狗奴才，你站住！”

穆知秋急了，飛快跑下臺階想要拉住扶山，卻被黑甲兵牢牢擋住，任由如何聲嘶力竭，也不肯松開分毫。

穆知秋崩潰跪倒，十指深深嵌進了雪地。

分不清……

分不清這一切究竟是謝觀瀾有意設計，還是他在為聞星落報復……

原以為只要努力，百煉鋼也能化作繞指。

可是謝觀瀾城府深沉手段狠辣，像是蟄伏在暗等待一擊斃命的野，本猜不他的所思所想，也本提防不了他半分！

穆知秋抬起通紅的淚眼，遙遙向滄浪閣的方向。

謝觀瀾……

不愧是選中的男人，果然夠狠！

也只有夠狠，才能在群狼環伺之中爬上那個位置。

可是一想到這麼有潛力的男人，竟然不屬于也不屬于穆家，就心難耐！

究竟要怎麼做，才能得到謝觀瀾？！

滄浪閣樓臺高聳，燈火如晝。

金楠木床榻上，一襲黑綢面寢勾勒出謝觀瀾寬肩窄腰的段，他沐浴后未曾束發，墨黑青肆意散落在頰邊，優越的眉骨和鼻梁在燭火下泛出玉石般的澤。

他靜靜看著懸掛在床頭的那盞孔明燈。

竹骨陳舊，燈破碎，帶著蠟燭灼燒后的痕跡。

他撒謊了。

他還給聞寧寧的只是一個偽造的贗品，真正的這一盞燈被他帶進王府藏匿了起來。

他此生得到的東西不多。

這一盞燈，彌足珍貴。

他舍不得燒掉它。

修長的指尖輕過燈盞。

卷起的燈上，依稀可見“觀星”二字。

的字是他親自教授，他認得。

“觀星……”

謝觀瀾，聞星落。

那是他們的名字。

他記得那一夜的城漫天煙火，街頭熙攘繁華，妙齡們紛紛在孔明燈上寫下心愿，他們家的小姑娘站在其中提筆凝思，夜風揚起青金的裾，思忖了很久才寫下的心愿。

放孔明燈的時候，捂著他的眼睛，不許他看。

那時候，他以為許的無外乎是求平安一類的愿。

原來……

是他。

指腹小心翼翼地平卷起的燈墨字。

青年的結抑克制地滾。

今夜的燈火照進他猶如枯山寒水的眉眼，在冬的時節，添上了些微暖意。

次日。

聞星落帶著一盒糕點，前來探穆知秋。

穆知秋坐在玫瑰椅上，脊梁直坐姿端正，看起來像是出極好的世家貴，“你是來看我笑話的？”

聞星落自個兒揀起一塊棗泥糕咬了小口，“我只是來請穆姐姐吃糕點的，祖母院子里的棗泥糕最好吃了。”

“我弟弟不見了，”穆知秋盯著的眼睛，“這事是否與你有關？還是說，是謝觀瀾將他囚在了別的地方？！”

“你說穆公子啊……”聞星落拿手帕了指尖，平靜地抬眸向，“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