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觀瀾面無表，“從來都是。”

他的語氣波瀾不驚，然而藏在袖中的雙手，卻攥到青筋暴起。

水花拍打上礁石，令人想起今夏的那場洪澇，想起被困在孤島上時，那天夜里的對白。

——說謊的人，會被謊言折磨一輩子。

…

聞星落乘坐馬車回王府的時候，恰巧路過徐家。

徐府門前圍了不看熱鬧的人，鬧哄哄的。

聞星落聽見聞如風的聲音，停馬車，掀起窗簾過去。

“老師！老師您別走啊老師！”

聞如風拽著何師的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哎呀，你可走遠些吧！攤上你這麼個學生算我倒霉！”何師不耐煩地掙開他，連連擺手，“我實在勝任不了你的老師，你還是另請高明！”

“老師這話是何意？！”聞如風急了，“我好心送您一套文房四寶，那麼貴的東西，想必您這輩子都沒見過！您為何還要這麼說我？！”

何師指了指自己的口，表幾近崩潰，“你送我？！那是你送我的嗎？！人家討債的都來找我了，要我給他們一萬兩雪花紋銀！要不是我豁出這張老臉，告訴他們這東西我不要了，他們看在我往日的名聲上不曾說什麼，恐怕我砸鍋賣鐵都付不起！總之我也算對得起你了，咱們好聚好散，以后你出門可千萬別說你是我學生！我丟不起這個臉！”

徐渺渺氣憤道：“你這老頭，難道忘記當初的承諾了嗎？！我三跪九叩請你出山，教授我夫君學問，你教了一半就跑路是什麼意思？！”

何師被活活氣笑了，“那我給你們磕頭，我給你們磕頭行不行？！”

他作勢要跪，被及時趕來的徐家二老攔住了。

他好歹是聞如風的老師，老師給學生磕頭乃是大逆不道，一旦傳出去聞如風的仕途就算完了。

徐家二老好言好語勸了良久，見何師鐵了心不肯再教聞如風，只得送上盤纏，放他離開。

聞月引輕哼，“不過就是個鄉野夫子，咱們好心送他筆墨紙硯，他卻不知道恩戴德，反而一直拿銀錢說事，不知道擺的什麼譜！”

“我原以為他是個清高的讀書人，沒想到也會滿金銀。不過就是區區一萬兩紋銀，何至于鬧出這麼大的靜？”聞如云搖頭，“真是鄙庸俗，難登大雅之堂。”

聞月引冷笑，“等大哥明年考上解元，有他后悔的！放著解元郎的恩師不當，真不知道他還想當什麼！”

聞如風滿臉落寞，眼尾還帶著難堪的紅。

他猶豫道：“月引，我真的能考上解元嗎？”

“那是自然。”聞月引斬釘截鐵，“到時候，咱們一定要風風辦一場宴席，狠狠地打何師的臉！”

兄妹三人商量著回了徐府，沒多久突然有小廝著急忙慌地沖進來，“大公子、二公子、小姐，邊境有消息傳回來了！”

聞月引連忙坐直了子，“可是與我三哥有關？！”

小廝喝了口茶，著氣兒道：“聽說是聞小姐的哥哥在邊境立了大功，帶著一隊好兄弟擊殺了半夜襲的藩賊，救下了著火的十幾萬石軍糧，如今正式授封為正六品夷護衛軍！”

聞月引猛然睜圓了眼睛，“當真？！”

“小的不敢撒謊！”

聞如風喜極而泣，“正六品夷護衛軍！正六品！”

“這下好了！”聞如云喜不自勝，“雖然父親不在了，但他終究只是個小小的九品縣令，現在咱們家出了個正六品夷護衛軍，咱們家的好日子終于要來了！”

小廝笑道：“恭喜公子小姐！”

聞月引笑逐開，“賞！”

還好重生歸來，沒有選擇進王府，而是跟著父兄。

雖然中間多有波折，但現在三哥和前世一樣授封為正六品夷護衛軍，可見大哥和二哥以后也會走上和前世一樣的路！

一定也會和前世一樣，為當朝太子妃！

提議道：“也不知三哥何時回來，咱們得預備宴席，為他接風洗塵。對了，干脆咱們把升遷的喜宴也準備起來吧？這幾天咱們就辛苦些，先把請帖寫好，到時候三哥一回城，咱們就能給他一個驚喜，熱熱鬧鬧的直接開宴！”

“是啊大哥，”聞如云含笑搖開折扇，“你趕吩咐徐家準備起來，別到時候手忙腳，惹大家笑話，給三弟丟臉。”

聞如風笑得合不攏，來徐渺渺，把事說了一遍。

他道：“渺渺啊，金味齋的檔次最高，我做主，就訂金味齋的酒席！你就先訂個一百桌吧！”

另一邊。

聞星落剛回到王府，就聽說謝拾安在外面立了大功。

老太妃喜不自勝，“護衛軍……好，好！若是明年再掙幾個軍功，封個四品中郎將，那就更好了！”

聞星落也忍不住彎起杏眼。

連日以來因為謝觀瀾所產生的霾和傷心，被這個喜訊沖淡不，由衷地為謝拾安到高興。

聲道：“四哥哥那麼厲害，別說四品中郎將，就算是封狼居胥，也未嘗不可能。祖母可要好好想想，等四哥哥回來，您要獎賞他什麼！”

老太妃笑瞇瞇的，“是該獎賞些好的……”

聞星落先后陪老太妃和衛姒用過晚膳，因為開心，席間還飲了兩杯果酒。

正返回屑金院，卻在回廊見了穆冬。

穆冬狠狠地盯著，“我看聞姑娘似乎很高興的樣子。怎麼，你該不會以為，你喜歡謝觀瀾的事，就這麼被下去了吧？”

聞星落下意識掃了眼四周。

見周圍沒人，才道：“你想做什麼？”

穆冬近一步。

面前的秀可餐，容貌更勝他阿姐。

可就是這麼個人，屢屢破壞他阿姐的好事！

想要毀了……

穆冬勾，笑得曖昧，“不知今夜，聞小姐是否有空？我想跟你細談你和謝觀瀾的事。”

聞星落低垂眉眼。

又來了……

又來了一個威脅的人。

掩飾去眼瞳里的殺意，似笑非笑道：“穆公子想要與我圍爐聽雪嗎？正巧我無事可做，今夜子時，屑金院不見不散。”

穆冬愣了愣，沒料到竟然答應的這麼爽快。

聞星落與他錯而過的剎那，忽又回眸，聲音又甜又，“今夜之事，是你我的，穆公子可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眉黛青顰蓮臉生春，雪里的不可方。

穆冬怔神的功夫，已經走遠了。

他盯著的背影，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是夜。

穆冬一襲黑，徑直翻進了屑金院。

他攀上聞星落的閨閣，正要翻進花窗，卻覺眼前閃過一道寒芒。

他驚愕抬眸。

彎弓搭箭，鋒利的羽箭迎面而來，在他驚懼而不敢置信的目中，呼嘯著穿了他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