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過道。

聞星落掀開窗簾一角，瞧見謝觀瀾的軍隊押送了不戰利品，有糧草有金銀細，最引人注目的是一車車的鐵和銅。

放下窗簾，忽然向吃茶的青年，言又止。

謝觀瀾未曾抬眸，“寧寧想說什麼？”

“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世子背地里是否私鑄兵，今日看來，似乎是沒有。因為……世子的兵，都‘暫放’在山匪那里了。”

謝觀瀾慢條斯理地撇去茶湯浮沫。

聞星落的視線，定定落在他的臉上，“這些山匪，該不會是世子有意放任的吧？等他們在邊境發展壯大，世子再一網打盡，奪走他們的糧草和兵收為己用。如此年復一年，既能積累不可小覷的戰備資，又能向朝廷瞞天過海。”

謝觀瀾輕哂，“在寧寧眼里，我是這種人嗎？”

聞星落小聲道：“‘義不掌財，慈不掌兵’。”

謝觀瀾看著。

的臉頗有些凝重。

竟猜忌他是枉顧百姓十惡不赦之人。

他放下茶盞，冷笑道：“這些山匪多是邊境諸國的流寇惡民，他們的山寨并沒有建在蜀郡，而是在相鄰的夜郎國。他們打家劫舍，也只敢針對夜郎。我每年出兵一次，替夜郎肅清山匪，我承認有掠奪鐵和銅的私心，但對夜郎而言，我的所作所為是分不是義務，他們應當激我，而不是將我視作……”

他直視聞星落，“枉顧百姓，大大惡之人。”

“我沒有把世子視作這種人。”聞星落立刻反駁，“即便你是，我也相信你一定是有更大的苦衷。”

謝觀瀾沒理，眉目鋒寒如水。

眼見馬車里的氣氛陷凝滯，聞星落煩惱地了眉心。

就不該多。

可這事也不能全怪呀，誰知道那些山匪居然是夜郎國的？

正常人誰能想到，堂堂大周國西南兵馬都指揮使，剿的居然是別國的匪？

他自己是個鋸葫蘆，還不許好奇揣測。

想了想，主坐到謝觀瀾側，輕輕拉了拉他的袖，放了聲調，“對不起，你別生氣……”

謝觀瀾垂眸，漠然地把玩墨玉扳指。

聞星落暗暗咬。

看來這廝是真的惱了。

絞盡腦，極盡贊，“是我多慮了，世子菩薩心腸，豢養山匪拿百姓的命當草芥這種事，您是萬萬干不出來的！剛剛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謝觀瀾面無表，無于衷。

聞星落頭疼。

比起謝厭臣和謝拾安，這廝可真難哄。

輕咳一聲，又拉了拉他的袖，“子衡哥哥……”

謝觀瀾緩緩轉墨玉扳指，面帶譏笑，“某面善心黑手段狠辣，一向喜草菅人命，當不得聞姑娘這一聲哥哥。”

聞星落語噎。

這人好難哄呀！

…

回到王府，聞星落先去給老太妃和衛姒報了平安，才回屑金院休整。

本想再去給謝觀瀾道歉，然而他這幾日忙著給剿匪的事掃尾，吃住都在衙，沒有機會見到他。

再加上還要補上白鶴書院落下的功課，一時便將道歉的事忘在了腦后。

衙里。

謝觀瀾花了幾天功夫，終于理完剿匪事宜。

他換了暗青緞面常服，靠躺在座屏后的竹制搖椅上閉目養神，淡淡問道：“這幾日，府里可有什麼事？”

扶山事無巨細地稟報起來，“太妃娘娘這幾日子骨十分朗，每天早晚都會打一套五禽戲。王爺陪著衛夫人，整日里搜羅五花八門的小玩意兒供衛夫人開心，可是衛夫人依舊不搭理他。二公子近日研究出了一種丹藥，據說能讓人口吐真言，如今還在試藥階段。”

他說完，書房陷寂靜。

深秋的照進楹窗，在謝觀瀾那張秾艷疏冷的面龐上覆落影，竹制搖椅輕晃，暗青緞面常服蘊著華麗矜貴的澤，似松柏苔蘚。

他鮮穿這種的袍。

他屈指，慢條斯理地叩擊搖椅扶手。

仿佛是在等待什麼。

扶山輕咳一聲，“就這些，沒有了。”

謝觀瀾睜開眼，盯著他。

良久，扶山低下頭，“咳……至于小姐，卑職聽說近日很忙，忙些什麼，卑職也不清楚。”

正說著話，一名年輕將領風風火火地進來，“指揮使大人！”

謝觀瀾理了理袍裾，“作何？”

“是這樣的，”那將領靦腆一笑，撓了撓頭，“我娘說我到說親的年紀了，問我有沒有心儀的姑娘。我不是慕聞姑娘嘛，就跟我娘說了，求我娘今日去貴府登門求娶。您瞧瞧我能不能做您的妹夫呀？”

謝觀瀾面無表地盯著他。

那小將軍滔滔不絕，“我家的況您是知道的，也算是西南一帶的名門族，祖上四世三公，還出過一位貴妃娘娘。我潔自好，平日里沒有不良嗜好，長八尺容貌甚偉，各方面包括房事在都沒有問題——”

“滾。”

謝觀瀾冷冷吐出一個字。

“咳……”那小將軍有些，“得，得嘞！”

他像是見了貓的耗子，拔就跑了。

謝觀瀾了眉心。

突然想回一趟王府。

王府書齋。

聞星落寫完了書院的功課，開始拆看陳樂之寄給的信。

陳樂之近日十分煩惱，因為的父王開始張羅給兄長選世子妃了。

在信中說，不想阿兄娶妻，于是屢次破壞選妃宴，還兇走了好幾位傾慕陳玉獅的小姐，導致這段時間在漢中郡的名聲急轉直下。

說是有特別的苦衷，才會阻止阿兄選妃，但偏偏不能宣之于口，所以現在每一天都過得很痛苦。

聞星落輕信紙上的字跡。

是明白陳樂之的苦衷的。

陳玉獅是兒，一旦選妃親就會暴真相，而陳樂之很的姐姐，所以才會屢次破壞選妃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姐姐。

聞星落一邊給回信，一邊浮起異樣的念頭。

既然漢中王寵妾滅妻偏庶子，將來甚至還會殺妻，那麼能否策反陳玉獅，和謝觀瀾一塊兒謀逆呢？

按捺住這個念頭，寫完回信后又拆開了謝拾安的信。

謝拾安口吻驕傲，自稱在軍隊里過得如魚得水斬獲軍銜，還順帶告訴了聞如雷的近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