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星落尋了一張干凈的圈椅，優雅落座，信手平褶。

笑道：“大哥只給了我十兩紋銀，要我怎麼置辦婚宴呢？”

“十兩紋銀？！”聞如風失聲，“我明明給了你三百兩，怎麼可能是十兩？！”

聞星落無辜，“也許是大哥派人送錢過來的時候，被人中途貪墨了？”

聞如風抑著火氣，把小丫鬟了過來。

小丫鬟嚇得跪倒在地，老老實實代了一切，末了又道：“四小姐就只給了奴婢二十兩紋銀，奴婢不敢撒謊！”

聞月引很快被了過來。

知曉此事瞞不住，只得供出了自己貪墨八十兩紋銀的事，順便又把聞如云給牽扯了進來。

聞如云搖著折扇，輕描淡寫道：“事都過去了，大哥還追究這些做什麼？依我看，還是聞星落不對，錢不夠，難道不知道自己添一些嗎？怎麼只知道問咱們要錢？大哥你也是，與其把時間浪費在這種地方，還不如跟著何師好好讀書，預備明年的鄉試。”

聞月引也抹著眼淚，“父親進了監獄，如今大哥了家里的頂梁柱。要是大哥考不上功名，我們這些弟弟妹妹可要怎麼辦才好？錢財不過是外之，大哥何必追究呢？”

聞如風萬萬沒想到，毀掉他婚宴的人不是聞星落，而是聞如云和聞月引。

他復雜地看著兩人。

雖然氣憤，但好在那三百兩紋銀是徐家的錢，他倆貪了就貪了吧！

至于毀掉的婚宴，他為探花郎以后還會迎娶高門貴，到時候再請岳丈家出錢，重新置辦更隆重的婚宴就是了。

于是他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們兩個呀！”

聲音里夾雜著一寵溺，完全沒有要追究的意思。

聞如雷抱臂，安靜地靠在門邊。

自打他恢復記憶，整個人就郁了很多，這段時間專心準備參軍伍的事，連聞如風大婚都提不起興致。

今日看完了這出鬧戲，他的視線在聞月引和聞星落上反復逡巡。

不知為何，從前聞月引掉眼淚的時候，他會非常心疼。

可是現在，他只覺得煩。

月引口口聲聲說才是重父兄的人，可是不在乎父親鋃鐺獄，也不在乎大哥的婚禮，所以究竟重在哪里？

還有他的前途，明明是重生的，卻不知道像聞星落那般，著他去討好李老將軍，害他要多走一段彎路……

鬼使神差的，聞如雷在聞星落離開聞家后，悄悄跟上了。

回到鎮北王府，陳樂之沖聞星落使了個眼，小聲道：“他一直跟著咱們呢。”

聞星落轉去。

聞如雷站在不遠，向的目十分復雜。

謝拾安冷笑，“不知道裝什麼！”

陳樂之猜測聞如雷大概是有什麼話想和聞星落說，便拉著謝拾安先行進府。

謝拾安忍不住回頭，沖聞如雷威脅地揚了揚拳頭，才跟離開。

聞如雷走到府門前的臺階下，仰起頭看聞星落。

初秋的影照進來，在的眼瞳里勾勒出淺金的弧，云鬟霧鬢，眉黛青顰蓮臉生春，重蓮綾裁的蓮紫齊腰襦，襯得極是明艷清新。

可看他的神是如此疏離冷漠，仿佛春日里枯絕的山水。

前世，聞星落從來沒有用這種眼神看過他。

聞如雷的心底莫名生出慌。

他囁嚅良久，才小聲道：“星落，再過幾天，我就要去參軍伍了。恐怕……恐怕要很久才能回來。”

謝拾安突然從虛掩的府門后探出頭，“寧寧，我也快要參軍伍了，你別心疼他，你心疼我——”

話音未落，又被陳樂之拉了回去。

聞星落看著鬧騰的兩人，眉梢眼角染上一抹溫暖意。

在轉向聞如雷時，重又面沉寒，“你要去便去，何必特意來和我說？”

聞如雷反復角，局促不安言又止，“你……你就沒有什麼想和我說的？”

前世他去參軍伍的時候，聞星落特意從慈云寺為他求了平安符。

還連著熬了幾天的夜，給他準備了很多干糧。

就連裳鞋，也都幫他收拾得干干凈凈整整齊齊。

他記得他催馬離開時，很不舍，掉了很多眼淚……

聞星落出聲打斷了他的回憶，“三哥想聽我說什麼？”

“我……”聞如雷語塞。

“三哥打小就不喜歡我，如今我離開了聞家，三哥得償所愿，應當高興才是，為何又兒地過來找我？給姐姐知道，怕是要不高興了。我家四哥哥也要參軍伍了，我還要同他多說說話，告辭。”

聞星落禮貌地略一頷首，轉進府。

“星落！”

聞如雷大步上前想要拉住，可朱漆府門已經在他面前重重合上，徹底隔絕了他的視線。

聞如雷重重一拳砸在府門上。

負面緒鋪天蓋地而來，他心底一片蒼涼失落。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抬起猩紅的眼睛，“謝拾安算什麼東西？前世，不過是個雙癱瘓的殘廢罷了！聞星落，你今日瞧不起我，可我偏要一步步爬上高位，偏要讓你看清楚，誰才配當你的兄長！我要你后悔，我要你乞求我的！”

聞星落毫不在意聞如雷扭曲的心理。

只闖進了東流院。

侍把攔在外面，小心翼翼道：“王妃緒不穩定，不宜見客。小姐還是先回去吧？”

聞星落沒理會，拾階而上踏進檐廊。

隔著如意寶瓶花紋的槅扇，道：“母親，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他從前是如何欺負你的了。他被世子抓進了監獄，他不會再出來了。”

衛姒站在門后。

今日沒梳頭，青濃的長發蜿蜒曳地，掩映在青后的小臉毫無。

赤著腳，看著一門之隔，若若現的廓。

喚母親。

緩緩出手，在槅扇上勾勒出的廓。

白修長的手掌，緩緩在的臉頰位置，像是溫地。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眼底突然涌出濃烈的恐懼和恨意，收回手，踉蹌著朝后退了幾步。

如同驚的小鹿，彷徨無助地藏進拔步床的深。

聞星落在屋檐下站了很久，久到雙腳麻木。

天空鉛云布，線暗淡，庭院里的景致像是褪了，似要落今秋的第一場雨。

眉眼晦暗，聲音沙啞的再次開口，“我想告訴母親，我一點兒也不像他。我是您的孩子，只是您的。”

細雨麻麻地落了下來，芭蕉葉發出淅淅瀝瀝的聲音。

檐下濺起雨珠，打了聞星落的裾。

久久得不到回應，終是垂著眼睛，失魂落魄地離開。

是夜。

謝觀瀾在萬松院用晚膳的時候，沒看見聞星落過來。

他用罷膳食，踏出萬松院，徑直去了園子。

園子里有一假山。

他記得乞巧節那夜，小姑娘曾經孤零零坐在上頭。

謝觀瀾提燈撐傘穿過太湖石，看見聞星落抱著燈籠坐在假山里。

他在面前站定，垂眸看，“長本事了，連晚飯都不吃了。”

聞星落抬起紅腫的淚眼，“我是不是很臟？”

所以，母親才不愿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