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如云向潸然落淚的聞月引，終究下了心腸，“好了，這次是二哥不對，二哥不應該兇你。做生意嘛，本就有賺有賠，雖然這次失敗了，但是下一次我一定能功！不過這次虧損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和父親代！”

想起還要回家面對聞青松，四人不陷了沉默。

聞如雷垂著眼皮。

不知怎的，腦海中總是浮現出聞星落的影。

他恨了。

卻又忍不住地想，如果跟著母親去鎮北王府的人依舊是月引，如果待在家里的依舊是聞星落，那麼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二哥做生意不會賠了個。

他還是李老將軍的關門弟子……

看出他緒不對，回家的路上，聞月引靠近他，輕聲問道：“三哥在想什麼？”

聞如雷頹廢道：“我在想，要是你像聞星落那般，求著我、著我去拜師學藝就好了。或者像那樣，向父親進言，請父親親自押著我去也好啊……”

聞月引猛地掐手掌心。

聞如雷都十七歲了！

這麼大的人了，自己的前程自己都不在意，怎麼還要別人求著他、著他上進？！

真不知道上輩子聞星落是怎麼忍下來的！

面上僵，勉強才出一個笑容，“我在李老將軍的門前，不是已經勸過三哥了嗎？”

聞如雷不屑，“那也勸嗎？你不知道前世聞星落是怎麼勸我的。指天發誓說我就適合參軍伍，還說李登昌會是我這輩子最好的引路人，我一定不要錯過。連著哄了我三天，端茶倒水把我伺候得服服帖帖，就差給我跪下了！而你呢？你就只是口頭說了兩句！”

聞月引的白眼幾乎要翻到天上。

不知道聞如雷是怎麼好意思說出這番話的！

好半晌，才幽幽道：“上輩子跟著爹爹生活，只有你們前程錦繡，才能貴不可言，因此絞盡腦為你們籌謀打算，只不過是為了自己罷了。這輩子進了王府，攀上了高枝兒，自然也就不把你們放在眼里了，更別提為你們打算。”

聞如雷愣了愣。

聞月引又道：“真正在乎父兄的也就只有我，三哥可不要糊涂了！”

聞如雷了拳頭。

他總覺得哪里不對。

但月引說的每句話又都很有道理。

他腦子實在不夠用，干脆懶得再想這些彎彎繞繞的東西，“你說得對，歸究底還是聞星落不好！以為不幫我們，我們就不能像前世那麼顯赫，可我偏要證明給看，憑我自己，我依舊能當上金吾衛副指揮使！等下個月朝廷征兵，我就去參軍伍建功立業！我要讓聞星落后悔！”

聞月引微笑。

意氣風發，不可一世，這才是印象中的三哥。

聲道：“我等著三哥風無限的那天！”

…

聞星落踏進慈云寺觀音殿。

看著目憐憫的觀音，想起謝觀瀾在城還不知道如何了，不想為他求一道平安符。

謝拾安在殿里轉了一圈，回過神看見聞星落在捐香火錢，又向老和尚虔誠地求了平安符。

他好奇道：“寧寧，你給誰求平安呢？”

聞星落送給他一枚，“給府里每個人都求了，這是四哥哥的。”

“我居然也有份！”謝拾安滿臉幸福，“有個妹妹就是好！”

聞星落似靦腆一笑。

九重蓮花寶燈自彩繪藻井垂落。

聞星落重又向觀音，雙掌合十，深深垂目。

愿觀音菩薩保佑謝觀瀾安然無恙。

與此同時，城。

蓉城云開雨霽，城卻落著瀟瀟大雨。

杜太守府滿目狼藉，尸橫遍野，哭聲起伏。

不知是誰橫沖直撞手腳，連佛堂供奉的觀音像也給摔碎了。

垂花廳里，燃燒的黃銅九枝燈驅散了雨天的晦暗，仿佛是這染敗落的府邸里唯一的亮。

緋玉帶的青年，在廳負手而立，看中堂懸掛的那副對聯。

他后，杜廣弘滿是，狼狽地摔倒在地，被扶山惡狠狠踩住脊背。

杜廣弘艱難地仰起頭，目眥裂地盯著謝觀瀾，恨恨道：“你以賑災之名帶兵闖進城，又聲稱本中飽私囊侵吞賑災銀，將本一家三十七口盡皆屠戮！謝觀瀾，你眼中可還有王法，可還有天子？！”

薄金燭火，勾勒出謝觀瀾優越拔的骨相。

他玩味地看著那副對聯，“‘侍衛天子忠君報國，端緒安民兼濟天下’……杜太守不愧是天子門生，在西南為十年，卻仍舊不忘本心，時時刻刻牢記著忠于天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杜廣弘吐了一口沫，“本不報效天子，難道報效你謝指揮使嗎？！謝觀瀾，你肆意誅殺朝臣家眷，你就不怕將來天子問罪？！”

謝觀瀾低笑兩聲。

他慢慢轉過，居高臨下地看著杜廣弘。

腦海中，謝拾安的傷歷歷在目。

他記得聞星落是怎麼被迫和他流落荒村缺食的。

他更記得，當年謝厭臣是如何遠赴京城替他當了七年質子，是如何被欺負現在不人不鬼的樣子，是如何背負姨娘的骨骸，抱著帶姨娘回家的信念，獨自穿過茫茫大雪的。

青年的狹眸晦暗深沉，好似寒淵。

他看著杜廣弘，又像是過他在看別的什麼人。

他幽幽道：“杜大人怎麼知道，將來不是在下問罪天子？”

杜廣弘愣了愣。

他指著謝觀瀾，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你……你……”

“造反”二字，堵在嚨里，重若千鈞。

謝觀瀾拔出狹刀。

薄薄的刀刃，清晰倒映出杜廣弘驚愕恐懼的目。

下一瞬，寒芒畢現，手起刀落。

一顆頭顱骨碌碌滾落在地。

謝觀瀾收刀鞘，“回家。”

軍隊穿過城街巷，謝觀瀾注意到街邊有一家糖糕店。

他聽手底下的副將們閑聊時提起過這家店，說是味道很好，他們的妻兒妹妹都很喜歡。

他忽然勒住了韁繩。

…

蓉城放晴，時值盛夏，蟬鳴聲聲。

聞星落坐在梳妝臺前，剛戴上金蝴蝶簪子，翠翠歡喜地跑進來，“小姐，前院那邊傳來消息，說世子爺回來了！”

聞星落雙眼清亮，連忙挽起裾，匆匆去了萬松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