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觀瀾頓了頓，從手里沉默接過。

指尖無意相。

聞星落更覺他寒涼。

許是又又冷，謝觀瀾吹了吹熱湯，很快喝完了。

落座后，他拿起筷箸，聲音有些嘶啞，“城南堤壩出了問題，這幾天疏散下游村民花了不功夫。今日是家宴，我回來吃頓熱飯，待會兒還要出去。”

聞星落夾起一只蝦球，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他若是不提，幾乎忘了今日是家宴。

這人面善心黑、心薄涼，可是每次家宴卻都準時到場。

哪怕下著這麼大的雨，他也要回家。

想起他對幾個弟弟的保護，又想起他為擋下父親的掌和歹徒的匕首，聞星落咬了一口蝦球，心底涌起復雜的緒。

同樣都是長兄。

與流著同樣鮮的聞如風，自私自利，只前程。

而謝觀瀾卻在接為王府一員之后，把納了保護的羽翼里……

老太妃向窗外的沉沉雨幕，擔憂道：“西南一帶，多年沒下過這麼大的雨了。”

謝觀瀾不語，吃飯的速度很快。

聞星落輕聲，“但愿天下無事。”

謝觀瀾掀起眼簾，瞥一眼。

天下無事……

這場洪澇，是向他做出的預警。

而原本不必這麼做。

小姑娘年歲不大，心里竟裝著天下。

謝觀瀾用過晚膳就要走。

聞星落按照老太妃的吩咐，拿各糕點給他裝了個攢盒，追到廊檐下，“祖母讓你帶著慢慢吃。”

謝觀瀾一邊穿上蓑，一邊示意扶山拿了。

屋檐下水流如注。

謝觀瀾系好蓑系帶，冷淡地瞥一眼，“還在和沈家說親？”

聞星落不清不楚地“唔”了聲。

謝觀瀾沒說什麼。

等他拐過回廊轉角，才淡淡道：“謝厭臣明日回府。”

跟在后的扶山若有所悟，“世子是想讓二公子盯著小姐，好攪和了和沈渝的親事？”

四公子實在不靠譜，他盯著陳玉獅都沒盯住。

只能請二公子出馬。

見謝觀瀾不語，扶山笑道：“卑職瞧著，那沈渝確實不是個東西，配不上咱們小姐，攪和了也好。”

…

次日謝厭臣回府，天氣難得放晴。

沈渝和宋憐心也過來了。

沈渝今日也穿了緋。

聞星落的視線落在他上，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是昨夜謝觀瀾冒雨回家的那一幕。

沈渝穿緋是很好看。

可是比起謝觀瀾，差距還是太大了。

沈渝質問道：“這半個月以來，我給聞小姐寫了不封信，怎麼一封也不見你回？”

聞星落想起那些信。

只拆了一封，瞧著無趣的，就翠翠全拿去燒了。

面上不顯，反而出一個禮貌的微笑，“我從未與人通過書信，執筆良久，不知如何落墨，倒是沈公子白等了一場，真是對不住。”

沈渝了雙手。

聞星落的態度這麼好，向他的眼神又那麼溫，令他生出一種錯覺——

聞星落是喜歡他的。

這個念頭令他暗暗興。

雖然聞星落只是王府養，但也比尋常商戶高貴多了，背后的資源也更多。

只要能令聞星落傾心，非他不嫁，到時候就算他不贅，難道還敢說什麼不？

當初說贅，不過是他拿來哄騙和太妃娘娘的借口罷了。

宋憐心忽然拽了拽沈渝的袖。

沈渝會意，輕咳一聲，正道：“要是聞小姐當真覺得抱歉，就把你頭上的金簪送給心兒吧！自打上次回去以后，就在家里念了許久。你我談婚論嫁，也算是你的小姑子，你當嫂子的送個見面禮，應當不過分吧？就算是世子也不能說什麼的。”

面對兩人期待的目，聞星落面玩味。

欣賞著沈渝的容，“若我不肯呢？”

宋憐心撇了撇，“你要是不肯，那就不是誠心和我表哥說親！我長這麼大，還沒見你這麼小氣的人！只怕你過門之后，定是容不下我的！”

沈渝也道：“不過就是一金簪，聞小姐不至于這麼吝嗇吧？心兒是我表妹，又不是外人，你把當親妹妹看待就，為何要虧待呢？”

聞星落握著團扇。

正要拆穿這兩人的丑事，外面突然傳來溫潤的聲音，“呀，妹妹這里來了兩位貴客！”

白勝雪松姿鶴逸的青年，笑走了進來。

是謝厭臣。

聞星落拿團扇遮住臉。

無他，實在是看見這廝就瘆得慌。

謝厭臣往屋里掃視一圈，沒瞧見自己上回送的頭發坐墊。

他傷心絕，“妹妹果然不喜歡我送的生辰禮。”

聞星落心虛，“二哥哥，我沒有不喜歡……”

“罷了，”謝厭臣擺擺手，“后來我逛了幾家鋪子，發現他們賣的墊子確實比我做的漂亮，你不喜歡也是有道理的。所以我改進了我的墊子，在外面了個布套。”

他變戲法兒似的掏出兩張墊子。

看外面致的緞布，確實很難想象出里面藏著的是一縷縷死人頭發。

聞星落干笑兩聲。

可以拒絕嗎？

“這麼好看的墊子，聞小姐竟然不喜歡？！”宋憐心驚訝。

走上前，認真地墊子，“手可真好，和棉花不同，還帶著韌。我正愁枕頭松，麥殼枕頭又偏，要是把這墊子當做枕巾鋪在枕頭上，豈不是恰到好？”

聞星落：“……”

那些頭發，都是謝厭臣從死人腦袋上薅下來的。

枕著死人頭發睡覺，想想就瘆得慌。

謝厭臣卻像是遇見了知己，高興道：“你喜歡？”

宋憐心得意地睨了一眼聞星落，脆聲道：“不錯！”

“那就送給你們吧。”謝厭臣笑逐開，把兩張墊子分別送給沈渝和宋憐心，“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遇見愿意欣賞我作品的人呢。”

宋憐心抱著墊子，“貴府的世子爺高不可攀，我還以為權貴人家都是這樣的，沒想到二公子卻很平易近人。”

沈渝夸獎道：“看來聞小姐把我上次說的話聽進去了。”

他上回說——今后我們再來府上做客時，希你家里的人能對心兒好一些。否則，恐怕恕我不能再當王府贅婿了。

聞星落肯定是害怕失去他，為了哄他開心，所以特意找二哥來陪客。

二哥比那位世子爺好多了，又禮貌又有教養，還送他們如此的墊子。

一看就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