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拾安雖然是王府公子，可他自沒了母親，邊也沒有親姐妹，因此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收到妹妹做的鞋。

他當即就試穿起來，喜滋滋地問道：“二哥有嗎？”

“有的。”聞星落點點頭，“已經派人送去義莊了。至于三哥哥，聽聞他現在還在西域行商，歸期未定，府中繡娘也不知他的尺碼，因此沒做他的。”

“你別管他，做針線傷眼，可別累著自己了！”謝拾安從圈椅上蹦跶起來，踩著新靴履得意地走了幾圈，“不錯，不錯！大小合宜，穿著也很舒服！我出門炫耀一圈去！”

聞星落目送他箭步沖出去，不由綻出一個笑臉。

從前在聞家的時候，也常常給哥哥姐姐做鞋。

只是他們每每收到都沒什麼反應，如同打發丫鬟似的放那兒里就。

如今見謝拾安喜歡，心底不由也泛起淺淺的喜悅。

在萬松院用過午膳，謝拾安忙著出府找那幫狐朋狗友吃酒玩耍，向他們顯擺妹妹做的新鞋，謝觀瀾則去了衙門。

聞星落陪著老太妃看了幾折戲，回到自己院子已經臨近黃昏。

正整理書案，不期然謝觀瀾的心腹隨從扶山過來相請：“聞姑娘，我們家大人請您去滄浪閣說話。”

滄浪閣是謝觀瀾在王府的居。

聞星落不解：“請我？”

這幾個月以來，和謝觀瀾都沒什麼集。

好端端的，請過去干什麼？

惴惴不安地來到滄浪閣。

樓閣已經上燈，層層檐角垂落大紅金宮燈，黃昏中朱門玉戶雕甍繡檻青松琉檐，呈巍峨朝天之勢。

被領進謝觀瀾的書房。

謝觀瀾大刀金馬地端坐在圈椅上，正翻閱文書。

他面前鋪著的絨毯上，隨意扔著一雙靴履。

正是聞星落早上送的那雙，只是兩只鞋底子同時落，看起來就像是小攤上便宜販賣的劣質貨。

聞星落：“……”

謝觀瀾真的穿了送的鞋。

而且還把鞋底子穿掉了。

謝觀瀾嗓音淡漠：“聞姑娘很意外？”

聞星落垂眸不語。

謝觀瀾翻了一頁文書：“午后去了一趟衙，臨行時恰巧換了聞姑娘送的鞋。可惜剛到衙署，鞋底就掉了。”

聞星落想象了一下當時的畫面。

有點好笑。

但現在不太敢笑。

“聞姑娘送我和送四弟的靴履，似乎不太一樣。”謝觀瀾合上文書，似笑非笑地掀起眼簾，“如此制濫造的靴履，聞姑娘如何拿得出手的？還是說，在聞姑娘心里，某只配穿這種鞋？”

聞星落：“……”

他待那般嚴厲，還總想將攆出府去。

配不配的，他自己心里沒點數嗎？

然而面對青年威嚴攝人的目，只得著頭皮解釋：“興許是當時趕時間，所以急了些，沒理好鞋底的線。大不了……大不了我重新替世子制鞋底就是了。”

本以為謝觀瀾會數落一頓，然后打發走。

畢竟他貴為王府世子，豈會缺一雙鞋？

可是對方卻道：“好。”

說完，還示意仆從拿針線盒來。

聞星落：“……”

只得在仆從的相請聲中，重新理那雙靴履。

窗外天漸漸暗了。

華貴瑩白的明瓦窗倒映出燈燭的暖黃暈，聞星落的影子出現在無數磨薄的貝殼上，依稀可見低垂螓首，層疊垂落的橘青浣花錦褶像是小鳥收攏起來的漂亮尾羽。

謝觀瀾站在后不遠，冷眼看著。

梳雙髻，扎在髻上的鵝黃绦分外艷。

可這樣明鮮麗的，本不該出現在他的書房。

聞星落清楚地到來自后的沉冷視線。

仿佛艷鬼的絞索，如有實質般在的肩頭。

抿了抿瓣，肚子不合時宜地發出一聲嘰咕聲響。

今夜還沒用晚膳。

謝觀瀾悠悠道：“聞姑娘了？”

他的聲音帶著笑，似是好意，卻又藏著十分的惡。

聞星落垂著頭：“沒有……”

頓了頓，的目落在潔如玉的地磚上。

謝觀瀾的影子倒映在那里，修長拔儀鶴姿。

他把和母親看作外來的侵略者，始終排斥們，始終抱著要將們攆出王府的心思。

謝觀瀾……

他的私心里，其實極重視鎮北王府，極重視他的至親吧？

他想保護他的家。

聞星落烏潤瀲滟的杏眼里泛起幾漣漪。

一邊鞋底，一邊像是無意中提起：“我從八歲起，就學著做鞋子、做裳。我哥哥姐姐的靴履繡鞋，有許多都是我親手做的。家中事務冗雜繁忙，我時常要忙到半夜才顧得上吃飯。如今不過是稍微一會兒而已，這不算什麼。”

謝觀瀾重視親。

愿意在他面前展現出同樣重視親的一面。

想告訴他，從某些方面來說，他們是同一類人。

既然是同一類人，難道他們不應該惺惺相惜嗎？

只是可惜此刻看不見謝觀瀾的表，因此無從判斷他的心思。

謝觀瀾抱臂而立，正倚靠在書案旁。

他的視線從鵝黃绦移到的背影。

十四歲的，后腦勺圓圓鼓鼓，因為低頭的緣故，出半截雪白細膩的后頸，再往下，是被燈火勾勒描摹出的稚段，宛如一支娉婷纖盈尚未綻放的青荷。

他看不見鞋底的作。

但能從肢幅度，判斷出對這種事相當稔。

謝觀瀾見過聞家兄妹是如何對待的。

聞星落……

是被聞家排斥的存在。

他溫聲道：“聽聞姑娘的描述，你在聞家的境還真是很可憐。不過，聞姑娘可曾聽過一句俗語？正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如果一個人不喜歡你，那不是你的錯。但如果所有人都不喜歡你，那必定是你自己的問題。”

聞星落停下鞋底，在繡墩上轉了個，面朝謝觀瀾。

正：“世子爺錯了。他們不喜歡我，不是我的問題，而是因為他們純粹就是一窩壞種。再者，我也并不需要他們喜歡我。”

“為何？”

“因為垃圾的喜歡，沒有任何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