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在家中的臥室了。
外面不知何時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屋一片昏暗,蓋著厚實的棉被,倒是并不覺得冷。
阿纏在床上趴了一會兒,心想下了秋雨之后,天氣就會越來越冷了,這麼快又要到冬天了。
賴了會兒床,從床頭拿起外衫穿上,才走出了臥房。
屋外的雨下的不大,順著房檐落,滴滴答答砸在地上,白日里抱回來的那盆花就在房檐下擺著。
“慧娘。”阿纏站在門喊。
“醒了?”陳慧打開房間的門,見阿纏一副剛睡醒的模樣,提醒道,“回屋里去,別吹了風著涼。”
“知道了,林歲呢?”阿纏往后面挪了挪,抻著脖子問。
“一直睡著也不醒,把你送回家就回去了。”
陳慧關上門,順著房檐走到阿纏的房門口:“我聽說你們在應安王府遇到意外了?”
“可不是,還是和余大家有關的。”
阿纏和陳慧一起走進房間,陳慧替將屋的蠟燭燃了起來,屋中頓時明亮許多。
阿纏坐到椅子上,對陳慧道:“我懷疑,那個信安縣主的份有問題。”
“怎麼說?”陳慧興趣地問。
與信安縣主年歲相差不大,雖然后來陳家敗落,與對方無甚集,但也曾遠遠見過這位縣主。
阿纏便將之前在王府發生的事說了一通,然后道:“我想不出什麼理由,能讓信安縣主用那樣的態度說自己的親生兒子不會回來了,再加上余大家的反應,所以才懷疑起兩人的份來。”
陳慧點點頭:“說起來,你口中的這位信安縣主,和我以前見過的,差別還真是很大。”
“以前的信安縣主是什麼樣的人?”阿纏好奇問。
陳慧回憶了一下:“我印象里,這位縣主子跋扈,輒便與人吵架,反正不是個很好相的人。
我記憶最深的是榜下捉婿這件事,當時事鬧得很大,別人榜下捉婿都是家中父兄出面,就十分與眾不同,自己出面,派了王府侍衛當街綁走新科進士,這事兒可是轟一時。”
“后來呢?新科進士被皇室縣主綁走,皇帝沒反應?”
“還沒來得及反應,那新科進士便同意了這樁婚事,應安王當天便將婚事敲定,然后才宮請罪去了,這樁事兒了人家的私事,皇帝還能說什麼?”
“可我今日見到的那位縣主,言行舉止得當,眉目溫和,看起來脾氣很好。”阿纏簡單描述了一下對信安縣主的印象,又道,“聽說還十分孝順,王妃重病時,一路跪拜去寺廟為王妃祈福。”
陳慧道:“可是據我所知,縣主與王妃的母關系并不好,兩人曾在宴會上當眾吵起來,那位王妃說話很刻薄,縣主也是毫不讓,這在當初也不是什麼。
就算心中還是很在意母分的,可我覺得,以的格更愿意砸銀子將寺廟中的和尚全都請去王府為王妃祈福,也不會自己一路跪拜去寺廟。”
這種說法并不絕對,可是慧娘口中的信安縣主是個直來直往的人,看上的男人就綁走,和母親意見相左就當眾吵起來,也不遮遮掩掩。
這樣一個子強又直接的人,怎麼會突然就變得不一樣了?
還記得白玥說過,恰好那個時候,縣主的孩子丟了。
這些事聯系起來,由不得人不多想。
“可惜這些猜測沒人能夠證實。”阿纏輕嘆一聲,“也不知道余大家會不會去昌平坊找我?”
“希會去吧。”陳慧輕聲說。
今日下午下了雨,原本與王府說好的夜戲也停了,戲班的人早早回了住的地方。
余大家回到自己的房間后,將房門閂好,便坐在梳妝臺前,盯著銅鏡中的自己,然后緩緩抬起手在耳后挲著。
過好一會兒,的雙手稍稍一用力,竟將整張臉都撕了下來,然后將撕下的臉放到了一旁。
鏡中只剩下一張覆了一層白皮的,平的臉。那本不像是人的臉,更像是一張白的恐怖面。
面無表地看著鏡中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回到床邊將裝著面的箱子從床底拉了出來,打開后,里面擺著許多鬼面,還有幾張人的面。
它們都是制作出來的,但不是余大家自己制作的,只是這些面最合適的使用者。
因為人的臉并不是平的,除非是特制的面,否則很難與人臉完合。
可是的面不一樣,這些面能夠完地上的臉,戴上后,就像是真的臉一樣。
余大家從中選出了一張鬼面,將鬼面覆在臉上,臉上的那層白皮就自與面黏到一起去了。
可惜這樣的黏合是有時限的,不能超過兩日。
只能不停更換不同的臉,永遠都不能擁有一張屬于自己的臉。
余大家坐回椅子上,看著鏡中的鬼臉,想著白日里應安王妃的話,說容貌平平,不如鬼面。
因為屬于自己的那張漂亮的臉,一直在那孝順的兒臉上啊。
多可笑啊,時隔十幾年,當終于找到了記憶,生出了勇氣回家,的家人已經徹底將忘了。
那個取走了臉的人徹底取代了,曾經囂張跋扈與母親關系不睦的信安縣主,現在是一個溫識大,與相公琴瑟和鳴,對母親百般孝順的好人。
沒有人覺得不對。
就算是一樣的臉,可和那個人的格,分明完全不同,他們真的沒有覺到一一毫的不對勁嗎?。
心中的那恨意連綿不斷的涌了出來,如果沒有來上京,心中始終抱著一期,可來了,卻讓直接陷絕。
為仇人搭上命,不值得嗎?阿纏的話忽然又跳了出來。
那還能怎麼辦呢?
……真的能幫自己嗎?
余大家心中生出幾分搖,從來就不是一個輕信的人。那只是一個萍水相逢的人而已,只與見過兩面,甚至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可是,或許是在深淵中呆了太久,每一個希,都不想放棄。
第二日,阿纏與陳慧回到了昌平坊。
原本還想多歇幾日,可是阿纏心中還想著余大家的事,猜測到底不是真相,更好奇那件事的真相。
只是不知,余大家會不會來找?
回到香鋪的第一日,余大家沒有來。
第三日,依舊沒來。
第四日下了一整天的雨,一直到傍晚,也沒有余大家的影。
阿纏心想,今日也不會來了,看來注定無法知道事的真相了。
就在打算關店門的時候,一道撐著傘的削瘦影,從街頭緩緩走來。
傘沿得有些低,那人一直來到店門口,手中的傘才稍稍抬起,出了那張蒼白的面孔。
“姑娘,叨擾了。”
阿纏面上出幾分詫異,微側了側:“進來吧。”
余大家走進了鋪子,將傘收攏放在門邊,阿纏順手關上門,帶著往后面走:“你來得巧,慧娘剛做好了飯。”
“我吃過飯了。”
“好吧,那等我先吃完飯,我們再聊,好嗎?”
余大家點點頭,花了三日時間找人在昌平坊打聽阿纏,知道與應安王府和那個人都沒有關系,不像是來刻意接近自己的。
就算這樣,余大家心中還是不抱希,可還是來了。
兩人坐在桌旁,不多時,陳慧端著一個托盤走了出來,里面裝了一小碗飯,四碟菜。
將飯菜放到桌上,才開口詢問:“余大家吃飯了嗎?”
余大家雖然對阿纏印象更深,但也認出了那日與阿纏一起同行的陳慧,搖搖頭。
見陳慧竟也不吃飯,忍不住道:“你不吃嗎?”
陳慧看了眼阿纏,阿纏朝狡黠一笑,出聲道:“不用吃飯。”
“不用、吃飯?”余大家似乎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我不是人,不需要進食。”陳慧在一旁輕描淡寫道。
讓一個人放松下來的最好辦法,就是拋出一個足以震驚對方的消息,這時,對方就會覺得,自己上的,似乎不值一提了。
此時的余大家,就是這樣。
“你先坐著,我去后院收拾一下。”陳慧沒有坐太久就找了借口離開。
阿纏不算太,只吃了小半碗飯就放下了筷子。
兩人隔著桌子坐著,有了方才的一個小曲,一直繃的余大家,似乎也放松了下來。
盯著阿纏,問:“你說,有別的辦法可以報仇,是真的嗎?”
阿纏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道:“這要看,是什麼樣的仇?”
沉默了許久,才一字一句地說:“那個人,換走了我的臉,奪走了我的份,我的親人,我的孩子,你說,這算是什麼樣的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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