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長夏

第十七章

桑渝氣呼呼走在前面。

南禮附中沒有專門的辦公樓, 高一年級教師辦公室就在同棟教學樓三層一側。

一班在二樓，旁邊就是樓梯，桑渝心裏憋著氣, 出門後擡步而上。

正是放學時分, 樓上班級學生說笑中夾雜著吵鬧沿梯而下，有幾個跑得快的幾乎是飛著下來, 一個男生轉過轉角時“誒”了一聲，歪著朝撞來。

桑渝微頓, 向樓梯, 暗自祈禱下來的這位同學能及時剎住車。

卻在這時，手臂被人向後一扯，桑渝連退兩步, 後背撞進一片幹淨清爽的木質香, 沁人心脾，像跌進了綠意盈盈的夏天。

是溫斯擇上的味道。

一只有力的手臂環過來，攬著的肩臂，護在前。

下樓的同學沒來得及剎車, 沖跑幾步後雙臂撐在原本站立位置的欄桿勉強停下，男生呼呼著氣，呆呆地了一眼，被同伴夾著笑的一拱才反應過來連聲道歉。

桑渝驚魂未定，心髒怦怦跳。

幸好溫斯擇拉開, 不然還不被人撞桑餅餅了？

微皺眉, 點了下頭算是回應, 拍一下溫斯擇, 溫斯擇松開手臂，掀起眼皮瞥向男生, 帶著退到一旁。

男生呆呆愣愣地看看，又看看冷著臉的溫斯擇，和同伴轉個彎，下樓去了。

桑渝和溫斯擇站在拐角，桑渝又想起中午那事，轉頭瞪著溫斯擇。

高矮，仰頭看著他，即使眼睛瞪得圓圓的滿眼指責，仍舊一點氣勢也沒有，但敢肯定，溫斯擇看懂了。

原本垂眸看著的男生勾了下角，目偏向一側，留給一個好看的側臉。

好看有什麽用？！

好看就能刪其他帥哥照片嗎？

桑渝憋不住話了，直接開口就問：“溫斯擇，我拍的照片你為什麽要刪掉？”

溫斯擇角又勾了下，目轉回來，明明語氣很正經，卻又跟逗人似的回了中午那句，“沒存了。”

桑渝一愣，對啊，溫斯擇中午就說過，但是……

好像哪裏又不對。

以前忘帶手機時也拿他手機拍過照片，樹上的鳥窩，路邊的螞蟻，天上的一朵雲，也沒見他刪啊。

還想再問，溫斯擇忽地示意上樓，“走了。”

下樓的同學只剩三三兩兩，兩人并排向上。

夕斜下，樹影悠長，溫斯擇走在向的那一側，影子完全蓋住。

他側額，問話狀似閑聊：“還要再去拍那幾個人的照片嗎？”

他不問直接刪時生氣，這一問，桑渝那點氣就奇妙地散了。

搖頭，“薇薇中午沒空去看，原本是幫拍的，現在應該自己去看了吧。”

桑渝說完率先一步邁上三樓，沒注意後男生勾起來的角。

剛下課不久，教師辦公室正熱鬧。

語文于老師站在穆老師桌前，淺笑依依地聊著天，見兩個學生進門，踱步回自己的辦公桌，坐下後不不慢收拾東西，又翻開作業來批改，看起來是想等穆老師一起下班。

桌上的理習題冊批改到一半，穆老師手指托一下鏡框，打開屜拿了一張A4紙出來給溫斯擇，簡單吩咐：“複印49份下發，你的那份做好，明天下午放學前給我。”

桑渝搭眼看去，是一份手寫練習題目，大概四五道的樣子，字跡是穆老師的。

他習慣給他們出些拔高題目，卻并不計算結果，上課時直接拿溫斯擇的試卷來講。

與辦公室相連的複印室正空著，溫斯擇進去。

穆老師了聲桑渝，從辦公桌文件架上拿出一個桿夾，出裏面助學金和獎學金資料遞過來，“都在這裏。”

辦公室老師仍不，穆懷清雙手搭在桌上，聲音不大，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是……有什麽困難嗎？”

他記得學資料裏，桑渝的父母工作還不錯，倒是溫斯擇，聯系人只填寫了外婆。

複印室裏規律的印刷出紙聲響起，桑渝斂下神，“老師，我想了解獎學金部分。”

好學生歷來是學校爭搶的對象，二中曾向溫斯擇出過橄欖枝，并且加重籌碼，稱錄取通知書可以和學獎金一起拿到。

溫斯擇拒絕了。

雖然沒有和他聊過，桑渝從容筱隔三差五讓往溫家拎水果，做個大菜一定會讓溫斯擇過來吃飯也猜到，溫斯擇的家庭經濟況沒有以前好。

溫斂阿姨去世，家庭經濟支柱倒下後，外婆在街角租下門面開起制店補日常家用開銷，自己的吃穿用度在一定程度上減，但對溫斯擇還如往常一樣，甚至更好。

似乎是不想自己的外孫在同齡人中有所不同而被輕慢。

穆懷清笑了一聲，這次聲音稍稍放大，“進取是好事，你的績老師看到了，進步很快。那你拿回去看一下，有不明白的再來問我。”

附中獎學金助學金系完善，學業專項、綜合素質、競賽類，還有社會及校友捐助類。

穆懷清給的資料十分齊全，從各類獎學金設置背景到申請條件、細則，講述清晰明了。

桑渝站在辦公室外走廊上，簡單翻看後收起，回頭去看溫斯擇。

他還站在複印機旁。

穆懷清不知道是在等溫斯擇走後再下班，還是有其他事，他摘了眼鏡，仰著頭，一手撐著眼皮，一手去眼藥水瓶。

滴，一滴眼藥水落下，穆懷清飛快地眨一下眼，片刻後，手指在眼角抹了一下，戴上眼鏡。

于老師在座位上看著他的背影，眼裏閃過心疼。

照顧學生自尊心，在談到助學金這樣敏字眼時會刻意低聲音的溫男老師，會心疼他在大好錦繡前程前挫的老師。

桑渝轉回，試圖品辨其中滋味，可惜沒有個人經驗，搜腸刮肚，最後也只能尋出“好”這個簡單而又幸福的詞彙。

私心覺得，穆老師和于老師還配的。

溫斯擇那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好，桑渝將獎學金資料卷一卷握在手裏，手臂搭在走廊欄桿上等他。

記得下課時天仍大亮，不過一會兒功夫，已經暮四合。

遠遠去，學研路上映著暖黃燈的梧桐樹依舊拔，如守衛一般傲立，隔絕掉校外的熙攘喧囂，讓他們在這一片淨土上覓得清寧。

只有在學校裏才有這樣幹淨好的吧。

風裏帶來微薄的秋天氣息，瑟瑟清涼落在手臂上，連心都舒然。

桑渝輕舒一口氣，瞇起眼，輕哼曲調，任風拂過發梢。

現在正是晚飯時間段，是一天中教學樓最安靜的時段之一，也是最舒服的時段之一。

連校廣播站的英文詩也溫。

忽地，走廊那端傳來腳步聲，老顧笑著和一個中年男人相聊著走近，兩人語氣稔像是認識多年，後幾步遠是垂著眉眼的紀星辰。

紀星辰上樓後一眼就看到了桑渝，生細瘦的手臂搭在欄桿上，側閉著眼，稍稍前傾，側臉幹淨漂亮，脖頸纖白，握在手裏的那卷紙輕打著節拍，一派怡然自得的樣子。

聽到這邊的靜，桑渝側過。

紀星辰視線一偏。

寬敞明亮的辦公室，溫斯擇站在穆老師桌前，低頭說了句什麽後轉，目恰好和他相遇。

紀星辰心裏輕嘖了聲，眉頭無意識攏起。

即使是他自己主違反校規，也是他讓紀珩來學校，可家長終究不算什麽彩的事，況且這兩人肯定聽到了他的電話容。

糟糕的家庭，糟糕的績，糟糕的……

一次次在他面前出自己最狼狽的模樣，紀星辰煩躁地響骨節。

他相信桑渝是真的不記得，可不信溫斯擇。

他想再次移開視線時，溫斯擇已經像沒看到他一樣，將目移向紀珩，又移向老顧。

紀星辰心中火起。

幾人在辦公室門前相遇，溫斯擇喊了聲顧老師。

老顧點頭，進門前又回頭喊人，“溫斯擇，你明天記得來我辦公室填表格。”

紀珩目跟著移向剛剛肩而過的年，老顧拍了下他肩膀示意進門，上閑聊：“這屆第一，和小辰坐一起，小辰被帶得上課聽講都認真了。”

紀星辰嘖一聲，溫斯擇什麽時候帶他了？

他聽課認真和溫斯擇有一錢的關系？

然而紀珩并沒有想聽他想法的意思，和老顧聊著進了辦公室。

桑渝和溫斯擇并肩準備離開時，辦公室老顧正給人做介紹：“這是紀星辰的家長，紀珩，這是一班班主任穆老師。”

紀珩？

桑渝想了想，展開手裏的資料。

果然啊，怪不得這個名字耳，這不是某項助學金的捐助者嗎？

悄悄回頭，紀珩也正偏頭，目落在紀星辰上，大概也分了一點餘，從和溫斯擇的臉上過。

紀珩眉眼狹長長相端正，和氣的笑容緩下一定制西服襯和周氣度帶來的迫，可仍舊給一種商人的重利。

眉眼間和紀星辰沒有什麽相似之。

紀星辰的長相大概隨媽媽吧，桑渝想。

“這是什麽？”溫斯擇問。

桑渝回過頭，笑著晃*晃手裏的資料，“賺錢的東西吶，”展開給他看，“我幫你參謀了一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這三項獎學金，只要你想，你都可以拿到！”

溫斯擇微一挑眉，沒問研究這些做什麽，只接過資料一掃，指著前兩項說道：“學業專項和綜合素質這兩項，不會給同一個人。”

桑渝心疼的“啊”一聲，好像到手的小錢錢飛走了似的，溫斯擇看的模樣就想笑。

他將資料再度卷起，像一樣握在手心，揚起後在頭上輕輕一敲，“每天晚上看五分鐘漫畫，你就能拿一項回來。”

學業警鐘敲在頭頂，烏溜溜的眼眸擡起，桑渝瞥他一眼，二話不說，丟下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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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星辰拿到手機是第二天晚自修結束，他沒管消息框裏排的紅未讀，先登錄微博。

酒而酒之在昨天中午更新了一條，首評早已被別人搶去，還被回複了。

畫中兔兔手中的胡蘿蔔幻化一把40米大刀，刀尖鋒利尖銳，直指前面奔跑著的貓。

空氣中似乎有寒閃過，貓尾上的兩被削斷，利落地斷為兩截。

今天的貓貓極為講究地穿著一套運服，款式寬松，適合奔跑，看樣式酷似附中校服。

溫斯擇和吳優還沒回宿舍，陳遠摁著手機站在一旁，側眼見紀星辰端著手機一副認真思索模樣，嘆了口氣，“這麽難回複？”

陳遠和紀星辰認識幾年，自認對這個人知知底，可對他的某些行為仍舊不理解。

比如，不懂他為什麽這麽看兒簡筆畫，每次還要絞盡腦認真回複。

他鄰居家追星的小孩都沒有紀星辰這麽慎重。

這種線條簡單的應該兒簡筆畫吧？

雖然畫得惟妙惟肖，但有什麽可看的？

不就一只兔子和貓天打鬧嗎？

和貓和老鼠那畫片有什麽區別？

“你懂什麽，”紀星辰輕嘖一聲，他後背靠向椅背，雙自然舒展著前，手上摁著字，一副有竹的模樣，“不是誰的評論都回複，想讓——”

很輕的吱呀一聲，門被推開，溫斯擇和吳優討論著題目進門。

紀星辰起眼皮看過去，咽下後半句。

陳遠已經明白他的意思。

想讓回複，必須與衆不同。

陳遠頓時好奇起來紀星辰評論了什麽，等他發完評論起準備去洗漱時，他問：“是哪個號？我去關注一下。”

紀星辰樂得給自己關注的小博主拉點，懶懶地看他一眼，“你搜酒而酒之，良辰景的酒。”

陳遠懵了一瞬，良辰景，的酒？

兩人都沒注意。

一旁正收拾書本的溫斯擇手指一頓，掀起眼皮朝這邊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