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一一直在刻意回避帝師的問題，今兒個乍然聽到帝師的話，心里涌出一酸，悶悶的，十分難。

從今年開春起，帝師的就不大好了，小病小痛不斷。

寺里的方丈說，帝師的早年虧空得厲害，若是好好調養一番，還能延長一些壽命。若是繼續這般放任下去，也就只有這麼幾年。

燕一和燕二都無法接這個現實，于是悄悄在坊間請了幾個有名的郎中給帝師看診，得出來的卻是一樣的結果。

帝師倒是很從容淡然，仿佛早已將生死看淡，倒是怕他們難過，每日都按時吃藥。眼見著子稍有了起，帝師為了以局，這一場大病讓帝師的徹底敗下來了。

顧長生回到都城的第一日給帝師診脈，便直截了當地說道：“帝師的就似這碗里的一點殘藥，經由烈火猛攻，早便熬干了，我也束手無策。只能讓他在與我約定的時間蘇醒過來。”

這時，燕一才明白過來，原來帝師不單單是算盡了邊的所有人，還早就把他自己也給算進去了。

“謹言，你不必為我難過。”帝師低咳幾聲，難得安燕一幾句：“每個人的生死，早就是命定好了的。做完該做的事，沒有留下缺憾就夠了。”

燕一反問道：“您當真沒有缺憾嗎？”

帝師微微一愣。

燕一向來唯命是從，從來不敢忤逆帝師，今日倒是難得地頂撞了一句：“什麼事是該做的？什麼事是不該做的？屬下只認一個死理，我們來到這個世間，唯一要做的事兒就是怎麼把日子過得更好，更快活。”

隨后，他又慫嗒嗒地嘀咕一句：“您瞧著陛下好掌控，方才挑選陛下做這天下之主，為的就是推翻楚家的江山。可您殫竭慮地籌謀這一切，并沒有取而代之，反而是將陛下的兒子推上帝位，還把自個的給累壞了，這不是瞎折騰一通，自討苦吃嗎？”

帝師第一次聽見有人對他說：我們來到這個世間，唯一要做的事兒就是怎麼把日子過得更好，更快活。

自從他記事起，便有人告訴他，他是這天下未來的主子，父皇、母后和各位師傅教他如何做一個明主，創立一個太平盛世，讓百姓安居樂業。

國破家亡之后，又有人告訴他，楚長岳是竊國賊，奪走了宗政家的江山，他上背負著復國的使命。

驀然，帝師腦海里浮現出一位故人對他說過的話：“燕鶴清，你和我沒有什麼不同，我們都是被命運安排好了的人。”

帝師蹙眉：“謹言。”

燕一立刻老實了，板站得筆直，等著挨訓。

帝師提醒道：“記住你的名字。”

燕一：“……”

這時，顧長生背著藥箱走進室。

燕一退到一邊，讓出床邊的位置。

顧長生放下藥箱，取出一只脈枕，墊著帝師的手腕，凝神為帝師診脈。片刻之后，顧長生又換了帝師另一只手，診斷了一下脈象。

須臾，顧長生收回了手：“繼續吃原來的藥方子。”

帝師咳嗽幾聲，示意燕一和燕二出去。

燕一和燕二不愿意出去，可瞧見帝師大病一場之后，骨瘦形銷的模樣，到底是不敢再讓帝師氣，便沉默地退了出去。

等二人離開之后，帝師開門見山地問道：“我的如何？”

顧長生漠然道：“帝師何必明知故問。”

“這段時日讓你費心了。我還有一個不之請，請你進宮一趟。”帝師倒也不著惱，語氣平和地說道：“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該醒了。”

顧長生收拾藥箱的手一頓，緩緩地垂下眼簾：“何時進宮？”

帝師將目投向窗外，只見濃重的夜里煙云遮月，掛在檐下的燈籠比穹頂的月還要奪目。他緩緩地開口：“明日有人來請你了，你再進宮去給陛下治病。”

顧長生得了答案，拎著藥箱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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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師醒來的消息傳遍了朝野上下，一時間群臣心思各異，以首輔為首的一派，當即便遞了拜帖給帝師，卻被帝師給拒絕了。

宗親聽到帝師沒有見首輔一派的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帝師這個舉，要麼是的狀況不大好，無法打理朝政。要麼是不支持趙頤繼位。

無論是哪一種況，都不會出面阻止右柱國與趙頤相斗的局面。

只有右柱國一派的人，急得火燒眉，一面是與都城接壤的壽安城，即將要被趙頤的人攻破。一面是擔心帝師醒了過來，會將他的權勢奪走，揪出他的罪責，審判他。

所以，右柱國親自派人花重金請顧長生給北齊帝治病。

只有北齊帝醒了過來，才能保下他的命。

在顧長生給北齊帝治病期間，右柱國幾乎住在了養心殿，寸步不離地守在北齊帝的邊。

這麼做的原因有兩個，其一是擔心顧長生趁機謀害北齊帝，一旦他察覺到異常，便立即將顧長生置了。

其二是對于他而言，只有養心殿才最安全。

帝師就算要審判他，也不敢在養心殿手。

畢竟，他是北齊帝欽點的顧命大臣。

北齊帝的暗衛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他。

可顧長生一連給北齊帝治了五六日，也不見北齊帝有任何起。

右柱國心里急得像是著了火似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著，恨不得顧長生一針扎下去，就能把北齊帝扎醒。

這一日，右柱國收到壽安城傳來的戰報，再也忍不住了，火燒火燎地來到殿，只見顧長生正在北齊帝頭頂扎下一銀針。他極力地克制著急躁的心，耐著子詢問道：“陛下的況如何了？何時才能醒過來？”

顧長生沒有答話，而是將手里最后一銀針扎在北齊帝的位上。

右柱國看著顧長生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憋著一肚子的怒火正要發泄出來，卻見北齊帝嚨里發出微弱且含糊的聲音，接著便睜開了眼睛。

他大喜過，還不等他說什麼，殿外有人稟報道：“劉大人，大事不好了，壽安城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