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章華殿。

宮人勸道：“殿下歇一歇吧，殿下已熬了幾個晚上，再這樣下去，如何吃得消？”

蕭澈從案牘中抬首，他沒有言語，來到窗戶邊，怔怔向玉花臺。

他墨發寬袍，靜靜一立，便是說不出的高雅軒舉，如皎皎明月照拂，華滿室。

宮人小心道：“殿下可是思念太子妃？要不要過去瞧？”

蕭澈苦笑，去做什麼？

刺激嗎？恨他死，一心只想逃離東宮這座牢籠。

可他還不能放走，產后虛弱，一直未能恢復，至要給養好。

回到案幾前，展開宣紙，寫道：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

宮人悄悄瞥一眼。

他知道下面的詩句：還顧舊鄉，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著太子俊無缺的容，他一陣難過。

太子與太子妃曾是神仙眷屬，但不知為何，自太子妃生下小郡主后，兩人便分居。

原以為只是暫時的，哪知到后來，太子殿下直接將太子妃囚在玉花臺。

有人猜測，太子妃是不是做錯了事，不然太子怎會如此狠心？

向來溫和寬厚的太子知道后，嚴懲碎之人，他們不敢再議論。

蕭澈一陣猛咳，連腔都在震。

宮人被嚇壞了，“殿下，殿下，你沒事吧？”

蕭澈剛要答話。

外面嬤嬤跑來道：“殿下，小郡主睡醒了，見殿下不在，非要找殿下，殿下你看——”

蕭澈口氣，“是嗎？孤去瞧瞧。”

蕭扶剛滿周歲，皮雪白，乎乎一團，坐在寬大胡床上爬來爬去，手邊一堆小玩兒意，腳邊還有一只小貓。

見蕭澈來了，扁扁，將手邊的小玩意兒當空一扔，搖搖晃晃站起來。

開蓮藕似的雙臂。

還不會說話，只能發啵啵啵的聲音。

眨著烏黑的大眼睛，委屈得要命，似乎在說：呀，你怎麼才來看我？

蕭澈的心，瞬間就化了。

公事的疲倦焦灼，私事的痛苦無力，頃刻皆化烏云，飄走了。

將小兒抱起，逗：“咱們不是早上才分別嗎？又要掉金豆豆？”

自發現太子妃想殺死小兒后，他就將小兒抱走親自照料，在自己大床旁放的小床，這孩子能吃能睡，一覺到天亮，格外的親他黏他。

起初，他以為會憎恨這個恥辱，但發現本做不到，是他夢寐以求的兒，他喜都來不及，恨不能將天下間所有好東西都捧到面前。

蕭扶拍拍自己的屁。

蕭澈了然，又尿了。

小小年紀就要面子，尿了也不承認，只有浸得難時，才會拍屁。

先給換上細氣的尿布。

再吩咐宮人給取來杏子，帝帛小披風，打扮得漂漂亮亮。

他給小兒的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華貴的布料，可口的食，玉珠寶，隨便玩兒。

真正的金枝玉葉，錦繡堆里養大，他決定守著一輩子，蕭扶就是他的親生兒。

換完尿布，蕭扶舒服多了，滿足的哼了哼。

抱著蕭澈的脖子，拍拍他后頸。

意思是：該帶我去外頭溜彎了。

蕭澈抱著走到外面，細雨落在臉上，涼的。

蕭扶滿意了，親親他的臉頰，他頓時笑了。

下一刻，他的兒發出聲音：“喵喵喵，喵喵喵。”

蕭澈怔住，他想起什麼，微微閉上眼，控制不住意。

蕭扶好奇的拉他眼皮：怎麼了，你怎麼了？

蕭澈：“沒事兒，我沒事兒。”

蕭扶用小胖手拍他的臉，似乎知道他很傷心。

蕭澈嗓子一堵，“孩子，想見你母親嗎？咱們就看一眼，不上去好不好？”

蕭扶用力點頭。

蕭澈帶去玉花臺。

父倆不遠不近的看著。

直到回廊下出現一位銀紅的子，形容消瘦，弱不勝，但卻得驚人。

父倆眼睛都亮了亮。

蕭扶瞪大眼：是誰？

蕭澈小聲道：“就是你的母親，十月懷胎生下你，吃了不苦，是與你最親的人。”

蕭扶歪歪腦袋，表示不懂。

但不耽誤扭，用手指向玉花臺，意思是：快帶我去找，讓抱我。

蕭澈聲哄道：“不行，生你時傷了，沒有力氣，我們不去打擾，就看一會兒，好不好？”

蕭扶將頭枕在他肩上，好吧。

蕭澈有些不忍，“非常你，...也沒瘋，只是心里生了場大病，得慢慢治，等好了，我放回云夢澤。”

太子妃憎恨蕭氏，憎恨到不惜背叛他。

但也苦，若真狠心無，倒是能好過些，可不是。

父倆就這麼著玉花臺，靜靜佇立。

玉花臺上。

太子妃江羨妤向不遠的父二人。

男子高大俊朗，抱著小小一團的孩子，兩人依偎的畫面，讓眼睛酸得模糊。

等視線清晰后，卻不見了父倆，雨下大了，他們大概躲雨去了。

呆呆站在廊下，任雨落在擺上，碧桃花朵朵綻開。

宮人給撐傘，“太子妃，太子殿下讓奴婢轉告，太子妃努力加餐飯，等太子妃好些，他就讓人護送太子妃回云夢澤。”

江羨妤手抓欄桿，發不出聲音。

不愿殺太子，也不愿行倫之事，堂兄為護自盡后，涂氏一族怒極，他們說涂氏列祖列宗不會放過，更不會放的夫君孩子。

不了煎熬，出于報復，撒下讓蕭澈痛苦的謊言。

可大約是脈的力量，蕭澈仍極他的小兒，看得比生命都重。

宮人覷著臉，自太子妃被關到玉花臺，就不再與太子說話，也沒多余的表。

自顧自道：“小郡主也托奴婢給太子妃帶話。小郡主說：喵喵喵。”

江羨妤了，喵喵喵？他居然還記得？

宮人見有反應，又道：“小郡主還說：等太子妃回云夢澤后，長大一些，能出遠門了，就去找你。”

江羨妤聽完，委倒在地。

回到寢屋，無聲哭泣，似乎要在心底的霾沖走。

不是不想見太子，而是一見他，就不過氣，似乎有無數鬼魂在向索命。

哭夠后，沒那麼難了，希他與孩子們好好的。

宮人匆匆來報，“太子妃！太子妃！”

江羨妤綻開許久未有的笑容，“何事？小郡主又有話嗎？”

宮人慌張道：“陛下發兵東宮，稱太子謀反，置太子于死地，外頭得很。太子殿下已安排人將小郡主帶走。”

江羨妤怔住。

父老子壯，君王猜忌，曾提醒過蕭澈，但蕭澈卻道，他敬父皇，而父皇也疼他，他們互相信任。

兵為禍事，天子出兵，豈能善了？

今日怕是兇多吉了。

匆匆寫下一封信在暗格里。

要盡力，保護蕭澈最的兒，屬于他們兩人的兒。

風起雨落，奔下玉花臺，要去找蕭澈。

此一去，將是赴死，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