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辭和裴文宥姍姍來遲，兩人心里都清楚，裴珩硯此番定是要為裴稚綰討個公道。

膽小怯懦的裴文宥，還未行至東宮，都要被嚇得尿子。

裴玄辭則坦然無畏。

反正手的并非自己，只要一口咬定所有事端皆是裴文宥所為，便可置事外。

東宮大殿。

裴珩硯剛給裴稚綰額頭上完藥，罪魁禍首就到了。

裴文宥哆哆嗦嗦，不敢邁進殿，還是裴玄辭強行將他拽了進來。

這皇弟如此怯懦，卻竟敢拿石頭扔裴稚綰，分明就是個欺怕之徒。

案桌前，裴珩硯放下瓷瓶，抬眸看向并排站立、低頭不語的二人。

淡聲說：“如今，連基本的禮儀都忘了嗎？”

裴玄辭和裴文宥趕忙行禮，齊聲說道：“見過皇兄。”

裴珩硯的手指一下又一下輕扣案幾，沉悶的聲響讓空氣愈發抑。

裴文宥承不住這窒息的氛圍，率先開口辯解：

“皇兄，臣弟不過是與皇妹開個玩笑，純粹是鬧著玩的，絕無任何惡意。”

“倒是皇妹，竟直接拿青磚砸我，幸虧只是砸在上，若是砸到頭上，那可是會出人命的！”

裴文宥篤定，必須先搶占理據，方能在這場對峙中掌握話語權。

裴珩硯挑眉，眼神似在看一個跳梁小丑。

“那你拿石子扔曦的時候，怎麼就沒考慮過這些？”

裴文宥：“......”

這能一樣嗎？

他扔的不過是小小的石子，而裴稚綰扔的可是青磚啊！

“孤可不想聽你在此顛倒黑白，給曦道歉。”

裴珩硯又重重地叩擊了兩下案面，示意他上前來。

裴文宥明白自己理虧，只能磨磨蹭蹭上前，對著蜷在裴珩硯懷中的裴稚綰草草行禮。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希皇妹原諒我這一次。”

裴稚綰一眼就瞧出他并非真心實意地道歉，只是不想給裴珩硯增添麻煩。

正打算開口回應時，裴珩硯卻發出一聲冷笑，“跪下道歉。”

裴文宥：“？”

這是什麼道理？

自己都已經道過歉了，為何還要跪下再道一次？

裴珩硯他都從未跪過，一個黃丫頭片子，還妄想讓自己下跪？

這絕無可能！

越想心中越是氣憤，可當裴文宥抬起眼眸，對上裴珩硯那冷冽的目時，心尖一。

下一瞬，他終究還是沒了骨氣，“撲通”一聲跪下，“皇妹，對不起。”

這一跪，表面上看是向裴稚綰下跪，實則連帶著裴珩硯也一并跪了。

裴稚綰角微微搐，這人變臉的速度可真是比翻書還快。

本以為事就此便會畫上句號。

可裴珩硯卻忽然轉眸，目向站在后面一不的裴玄辭。

冷冷吐出三個字，“你也跪下。”

裴玄辭一聽，頓時就不服氣了，出手指指向裴文宥，大聲辯解道：

“手的明明是他，憑什麼臣弟也要跟著下跪？”

裴珩硯本不屑于回應裴玄辭的質問，只是睨了他一眼，“孤不想再說第二遍。”

裴玄辭心下恍然，終于明白裴珩硯為何要他下跪。

方才在太學里，自己著裴稚綰跪地道歉。

肯定是裴稚綰向裴珩硯告狀了，這分明就是在報復。

可又能怎樣，誰裴稚綰有這麼個厲害的靠山。

裴玄辭只得走到裴文宥旁，乖乖跪下認了錯。

而裴珩硯并未就此罷休，又警告道：“若再有下次，你們的手就別想要了。”

“去殿外，跪一個時辰。”

——

自打上午那件事過后，下午裴稚綰去太學，裴文宥和裴玄辭都刻意躲著，連個影子都瞧不見。

如此倒也省了裴稚綰不心。

只是上午夫子講的一個問題，始終讓心里覺得有些怪異。

沒去問夫子，而是下午回到東宮后，打算找裴珩硯求解。

因為這個問題，與裴珩硯有關。

裴稚綰來到大殿時，太師剛講完課，正準備離開。

太師瞧見，行了一禮。

又簡單跟裴珩硯流了幾句課業相關的事，便告辭離開了東宮。

裴珩硯向招招手，“綰綰，他們下午沒再欺負你吧？”

“沒有，我連他們人影都沒見著。”裴稚綰說著，順勢靠在他懷里坐下。

找了個舒適的姿勢，倚著他的肩膀，抿了抿，才開口：“哥哥，我有個問題不太明白。”

“什麼問題？”裴珩硯邊問，邊從碟子里拿起個橘子開始剝皮。

“嗯......就是......”裴稚綰突然坐直子，“尋常人家的兄妹，都是怎麼相的？”

裴珩硯正剝著橘子的手，停頓了一下。

不過他面依舊如常，只是眼眸微彎，問：“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

裴稚綰便將今日夫子所講的“兄妹相之道”，原原本本告知了裴珩硯。

對照夫子所講，覺得自己與裴珩硯平日里的相，似乎逾越了這個范疇。

其實在很久以前，裴稚綰就曾問過類似的疑。

當時裴珩硯給的回答是，他們之間的相不存在任何問題。

裴稚綰向來對他是萬分信任的，還是依照以往的方式相。

可今日夫子再次提及這個問題，發現與自己之前的認知似乎不太一樣。

裴珩硯將擁得更，把一瓣橘子抵在的上。

“別去理會外人怎麼說，只要我們能一直相互依靠、彼此陪伴，永不分開，這便足夠了。”

裴稚綰張，咬住那瓣橘子，仔細想想，好像裴珩硯說的確實在理。

裴珩硯出指腹，拭去邊殘留的水，語氣愈發溫，繼續說道：

“我們是彼此生命中最為親之人，不能因為外人的只言片語，就質疑我們之間的關系。”

“無論旁人如何議論，他們終究只是旁人，永遠無法為我們的至親。”

“所以，我們只需將心思放在彼此上，在乎對方的與想法便好。”

“綰綰，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裴稚綰徹底被他說服，忙不迭點頭，里嚼著橘子，含糊不清地說道：“哥哥說的對。”

——

好景總是難長久，裴稚綰住進東宮第三日，一道旨意降臨。

旨意命裴稚綰即刻離開東宮，返回西殿。

裴稚綰只覺天塌了。

圣意難違，別無他法，只能無奈地回到西殿。

自己不可能永遠住在東宮，等日后有了皇嫂，遲早是要搬走的。

不過，即便不能留宿東宮，白天依舊像往常一樣前往東宮，到了晚上再返回西殿。

反正裴淵只是止在東宮居住，又沒說不許來找裴珩硯。

就這樣，日子日復一日地流逝，不知不覺間，三年時匆匆而過。

此時，裴稚綰十四歲，裴珩硯十八歲。

這幾年相下來，兩人的關系變得無比，仿佛誰也離不開誰。

這一日，裴稚綰沒去太學，可江澈音卻依舊進宮來了。

這些年，們二人誼漸篤，已然為了無話不談的閨中友。

此次進宮，江澈音懷里抱著個‘好東西’，來找裴稚綰。

一進西殿，江澈音直奔羅漢榻，一屁坐下后，將懷中抱著的件放在裴稚綰的案前。

“稚綰，你快瞧瞧，這是什麼？”

裴稚綰盯著眼前貌似話本的東西，好奇地問：“這是什麼？”

“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江澈音臉上帶著神的笑容。

在江澈音熱切的注視下，裴稚綰手拿起那件翻開，這才發現原來是一本畫冊。

而且畫冊里畫的全是男子的畫像。

裴稚綰懵懂地眨了眨眼睛，抬起頭看向江澈音，“這是做什麼用的？”

江澈音嘿嘿笑了兩聲，子往前傾了傾，低聲音說道：

“稚綰，你瞧瞧，這里面你喜歡哪個？”

裴稚綰：“？”

“哎呀。”江澈音將畫冊搶了過去，隨手翻開一頁，在上面點了點。

“這些都是京城名門世家里的公子，要麼剛行過冠禮，要麼就快到行冠禮的年紀了。”

“我馬上就要及笄了，琢磨著先挑一挑，提前為以后選夫婿做些了解。”

子十五及笄，一般十三四歲便能夠著手夫婿了。

裴稚綰沒想到江澈音竟如此著急，反觀自己，對這種事還從未有過思考。

“我看這些也沒什麼用，我的婚事又不由我自己做主。”

作為公主，婚嫁大事，必然得經過裴淵的定奪。

雖說民間婚事也講究父母之命、妁之言。

但江澈音之前就提到過，的婚事可以自己拿主意。

只要是喜歡的人，江父江母便會應允嫁過去。

自小在呵護備至的環境中長的江澈音，理所當然地說：

“你可是公主，只要你看中哪個男子，對方肯定得答應，怎麼會沒用呢？”

“你快瞧瞧，就當是為未來駙馬的類型找找參考。”

說著，江澈音又把畫冊塞回裴稚綰手中。

裴稚綰無奈，只得接過畫冊，徐徐翻閱起來。

不知究竟為何，反復翻了好幾，直至畫冊的最后一頁，心依舊毫無。

甚至，自始至終都是皺著眉頭看的。

江澈音見這副興致缺缺的模樣，湊過來，與一同看著畫冊。

“這里面可都是京城中最好看的男子了，難道竟沒一個能得了你眼的？”

以往，怎麼就沒發覺裴稚綰眼這般高？

裴稚綰聽這麼說，心中不以為然，輕輕撇了撇。

小聲嘟囔著：“是嗎？可我覺得他們都比不上我皇兄好看。”

江澈音思索了一番，不得不承認裴稚綰所言極是。

太子殿下并不在京城那些世家公子之列，自然不會出現在這畫冊當中。

倘若真要與太子殿下相較，京城之中確實沒有哪個男子能夠比得上。

道理確實如此，裴稚綰若總是以太子殿下作為參照標準，只怕確實很難對其他男子心。

江澈音不勸道：“可你總不能一輩子拿太子殿下做標尺。”

“待及笄后總要談婚論嫁，難不還能守著兄妹分過一輩子？”

裴稚綰之所以瞧不上別的男子，源在于對太子殿下過度依賴。

這幾年作為伴讀，可沒聽裴稚綰滔滔不絕地夸贊裴珩硯。

簡直把太子殿下夸得如同天上的仙品，完無缺。

有太子殿下珠玉在前，江澈音是真地好奇，將來究竟什麼樣的男子，才能為裴稚綰的夫婿。

裴稚綰垂首不語。

江澈音剛剛那番話，在腦海中盤旋，一種難以言說的低落緒蔓延開來。

江澈音說得在理，與裴珩硯日后都會各自家，不可能像此刻這般朝夕相伴。

分別是遲早的事。

要是能有什麼辦法，讓他們不分開該多好。

就如同夫妻一般，能夠相依相伴，直至白頭……

這個想法剛一浮現，裴稚綰就被自己嚇了一跳。

趕忙使勁甩了甩頭，將這個怪異的想法驅趕出去。

自己真是越想越離譜，毫無邊際了。

——

江澈音臨走時，特意把畫冊留了下來，希裴稚綰能再仔細瞧瞧。

裴稚綰又把畫冊翻看了一遍，可依舊提不起毫興趣。

畫冊里描繪的男子，個個容貌英俊，品德高尚，在旁人眼中，無疑都是絕佳的人選。

可在眼里，這些人縱然優秀，卻始終差了幾分。

他們都比不上裴珩硯。

一聲輕嘆，合上畫冊抱在懷中，轉離開西殿。

要去問問裴珩硯的想法。

東宮大殿。

今日太師并未前來，不過裴淵倒是送來了一堆奏折。

這段日子，裴淵已經逐漸開始讓裴珩硯著手理奏折。

有意培養他獨自應對朝堂事務的能力。

裴稚綰來到時，裴珩硯恰好理完最后一本奏折。

走到裴珩硯旁，挨著坐下，將畫冊置于兩人中間。

“哥哥，你幫我參謀參謀，這里面哪個男子更合適。”

裴珩硯眼睫一滯。

還沒等他弄明白裴稚綰這話的意思，就見已利索地翻開了畫冊。

裴稚綰此前已將畫冊翻看了好幾遍，對里面的容大致都悉了。

介紹起來，如行云流水般順暢。

“哥哥，你看這個，出最顯貴，就是眉眼寡淡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