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喚我來，就只為說這個？”

裴珩硯臉眼可見地冷沉下去，還籠著幾分慍。

方才，當得知主派人來尋他，連手中才理到一半的公務都顧不上，徑直去沁華殿見。

可此刻站在面前，就是給他說這件的事？

裴珩硯自諷地扯了扯，隨后指尖住的下頜，往上一抬。

盯著那雙冷淡無垢的眼睛，惻惻道：“嫁不嫁，不到你決定。”

只要圣旨一下，這婚事便板上釘釘，由不得有半分抗拒。

裴稚綰直直對上他的視線，眼底浮起一抹平淡的笑。

“死人是嫁不了的。”的聲音很弱，卻著一決然。

話中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寧愿死，也不會嫁給他。

裴珩硯氣極反笑，溫潤不再，只剩寒聲質問：

“先前說的話，都不作數了嗎？”

自然明白裴珩硯所指何事。

之前曾言，只要圣旨一下，便會心甘愿嫁與他。

“騙你的罷了。”隨意地聳了聳肩，面上半分愧疚也無。

“就如同當初，你設計玷污我的清白，把我當作玩般隨意擺弄，讓我一直被蒙在鼓里。”

裴稚綰別過頭去，掙住下的手，角勾起悲戚的弧度。

“每念及此事，我心中便只剩無盡的惡心。”

“倘若早曉得你會這般對我，六歲那年，我寧可從未與你相遇。”

裴珩硯怔住，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這些話。

即便往昔他們再怎麼吵架，再怎麼生氣，說出的話也從未如此絕。

他們自相依長大，那些共同經歷的歲月，那些織在一起的回憶，早已千萬縷，難以清算。

可如今，竟后悔了嗎？

口強烈的刺痛令他幾乎不上氣，好似一把鈍刀在一寸寸地割著他的心。

他頭哽住，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是緩緩從床榻邊站起來。

一瞬間，整個人仿佛被去了所有生氣，那落寞孤寂的模樣，與剛才判若兩人。

“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裴珩硯不敢再多看的雙眸一眼，轉離開了寢殿。

裴稚綰面上的狠絕消散殆盡，眼底迅速泛起的滾燙熱淚。

剛剛口而出的那些傷人話語，字字句句，皆是故意說的。

這樣做，只為能讓他徹底斬斷對自己的意。

只有這樣，等到離去的時候，他才不會被痛苦所折磨，在沒有自己的日子里，稍微好過一些。

另一邊。

裴珩硯離開寢殿后，并未直接返回東宮，而是往小湖邊走去。

湖邊的石凳，與湖水挨得極近，幾乎是相鄰。

雖說看似近在咫尺，但正常況下，即便不小心腳底打，也不至于直接墜湖中。

至還需再往前出一大步，才會有落水之虞。

裴珩硯在石凳旁靜靜觀察了許久，而后斂去眼中的暗沉。

離開了沁華殿。

——

東宮。

蕭行簡正伏案理著，裴珩硯離去前擱置下的尚未完的公務。

他不經意間抬眸，恰好瞥見裴珩硯返回，開口問道：

“公主那邊況如何了？”

就在不久之前，瀾夜回東宮取時，他約約聽到了一些靜。

聽聞公主意外失足落水，好在太子殿下及時出手，將救了上來。

“并無大礙。”裴珩硯坐回案前，拿起剛剛才查看了一半的文書。

蕭行簡瞧著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不開口問道：“你怎麼了？”

裴稚綰不是已然無恙了嗎？

為何他還是這般神懨懨，仿佛失了魂兒一般？

裴珩硯照常看著手中的文書，可腦海中卻全是裴稚綰方才說的那些話，揮之不去。

他越是強迫自己不要去在意，越是適得其反。

心一會兒被痛苦啃噬，一會兒又拼命制那份緒。

如此反反復復，竟像是被走了渾的力氣，疲憊不堪。

即便后悔又能如何？

木已舟，一切都無法改變，往后余生，注定要留在他邊。

裴珩硯強將自己從苦的緒中離出來，對蕭行簡說道：

“著手準備抄丞相府吧，不必再等了。”

蕭行簡瞧著他這副模樣，怕是又與裴稚綰鬧得不愉快了。

他便也沒再多追問，只是應下了丞相一案的相關事宜。

——

自裴稚綰落水后，整日臥于床榻，未曾下地一步。

裴珩硯每日都會來探，都是以冷言冷語對他，每次二人皆是不歡而散。

又何嘗愿意如此，每一次冷言冷語出口，的心亦疼痛難忍。

但別無他法。

既然彼此注定分離，那麼忘卻，便是最好的歸宿。

直至落水后的第三日清晨，裴稚綰突然口吐鮮。

剎那間，沁華殿陷一片慌。

裴珩硯聽聞消息，半點耽擱也無，片刻間便從東宮趕到沁華殿。

剛至殿外，他便急切地向守候在寢殿的侍問道：“太醫傳喚了嗎？”

侍欠，連忙回應：“回殿下，太醫已經去請了。”

話音未落，裴珩硯已匆匆越過侍，快步踏寢殿。

踏殿，穿過層層帷幔。

一眼便見面若蒼霜的姑娘，無力地躺在床榻上，角殷紅的鮮目驚心。

一旁的侍拿著帕子，不住地拭著裴稚綰角、脖頸與下頜的跡。

裴珩硯只覺腳下虛無力，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樣一步步挪到床榻前的。

他坐到床榻邊，將扶起，讓虛弱的軀倚在自己懷中。

隨后他從侍手中接過帕子，想要為拭去邊的。

可他的手卻止不住地抖，拭的作變得毫無章法。

到最后，他索扯過自己的袖，一下又一下，為拭著邊的跡。

他縱橫沙場，殺敵無數，手中兵刃所沾染的鮮早已不可勝數。

可那些從未讓他有過一畏懼。

可此時此刻，他生平第一次，如此懼怕見到鮮。

裴稚綰此刻遍生寒，如冰蛇般蜿蜒纏繞，冷骨髓。

裴淵此前便告知，假死藥引發的病痛都是切實存在的。

只是著實沒料到，這病痛的真切程度竟遠超想象。

意識在黑暗中漸漸回籠，艱難地睜開雙眼。

不偏不倚，正好對上了裴珩硯那雙寫滿從未有過的慌怕的眼睛。

然而，還未等開口說些什麼，頭腥甜，鮮再次從口中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