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硯心下一痛，從未見過如此模樣。

一臉悲慟，又著無盡憤懣。

他松開箍在腰間的胳膊，而后雙手輕輕捧起的臉。

一如往昔那般，目鎖住的雙眼，想要為安地去眼淚。

“綰綰先聽我說......”

“我不聽！”裴稚綰將臉撇向一旁，躲開他的手，迅速從他的懷中撤離。

竭力制著激的氣息，眼底翻涌著無數緒。

有怨，有怪，有痛。

唯獨沒有恨。

開口之時，忽然出一抹苦淺笑。

對著這個自己怎麼也恨不起來的人，妥協又無奈地說道：

“事已至此，再說什麼都無用。日后，我仍敬太子殿下為兄長，僅此而已，再無其他。”

“還殿下日后打消對我不該有的心思，也祝愿殿下早日另得佳人。”

言罷，裴稚綰角再次牽起一抹笑意，一如往昔。

然而此刻這笑容之中，充滿了苦悲戚。

未等對方有所反應，猛地轉，徑直朝著殿外跑去。

三千青隨風肆意飄，亦如蝶般翻飛舞。

裴珩硯曾見過無數次的背影，可唯有這一次，著極致的絕，沒有毫留。

仿佛此去，便是永別。

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他就這麼任由殿外凜冽的寒風灌進來，妄圖麻痹自己的神經。

冷風裹挾著方才所說的每一個字，縷縷地侵蝕著他的腦海，占據了每一寸角落。

一聲“殿下”。

一句“另得佳人”。

當真生分又疏離。

裴珩硯垂下眼睫，目定格在散落在地的玉佩碎塊。

眸暗了又暗。

他蹲下，抬手，一片一片地拾起，而后攥在掌心。

就像，也同這玉佩一般，終究逃不出他的掌心。

——

裴稚綰自東宮歸來，此后三日，皆將自己幽閉于殿，對周遭諸事，一概漠不關心。

不住地回想著這十幾年來的相點滴。

不知他究竟是何時喜歡上的自己，更難以理解他怎能這般狠心對待。

明明知曉已有婚約在，可他仍舊奪去了的清白。

倘若他不給自下毒，那現今仍會是清白之。

可偏偏，恨不起他來。

這十幾年來的兄妹誼并非虛假，早已在心中占據著無可替代的位置。

一想到自己向來敬重、依賴的兄長竟這般對，幾近瀕臨崩潰的邊緣。

而庭蕪和淡茜看到這副模樣，擔憂卻又不敢貿然問詢。

自公主從東宮回來，先是大哭了一場，而后便整日對著窗外發呆郁郁寡歡。

直至第四日，中宮忽然遣人來到沁華殿。

來者恭敬行禮，說道：“拜見公主，皇后娘娘有請公主前往中宮。”

裴稚綰短暫地滯了一瞬，隨后輕點下頜應下。

自從母妃離世后，便被寄托在皇后膝下，然而兩人的關系算不上有多親近。

自及笄后搬離中宮，這是皇后第一次召見。

一刻鐘后，裴稚綰來到了中宮。

引路的侍并未帶前往主殿，而是徑直走向寢殿。

裴稚綰踏寢殿，刺鼻的藥味裹挾著一縷奇異熏香撲面而來。

抬眼，瞧見羅漢榻上的皇后，正行禮。

賀蘭芷卻朝輕輕招手：“不必多禮，過來這邊坐。”

裴稚綰甫一落座，賀蘭芷便來喚風蘭，將早已備好的小甜點呈上。

賀蘭芷笑意盈盈，說：

“我不太清楚你偏好何種口味，便準備了些一般姑娘家吃的，千萬別嫌棄。”

說著，將小碟子朝著裴稚綰的方向推了推 。

裴稚綰角微牽，點頭回道：“多謝皇后娘娘。”

依宮中規矩，本應尊稱賀蘭芷為母后。

可賀蘭芷并非拘泥古板之人，念及裴稚綰已故的母妃，怕這稱呼徒惹傷心，便不讓如此喚，更何況，也是有母妃的孩子。

“風蘭，你將熏香換了吧。”

賀蘭芷住正要離開的風蘭，瞥了一眼香爐。

風蘭的腳步頓住，遲疑了一下，不解地回道：

“這熏香娘娘一直用著，為何要換掉？”

賀蘭芷掩輕咳了一下，語調不容置疑：“讓你換就去換。”

風蘭不敢再多言，轉前去更換熏香。

賀蘭芷轉過頭，目滿是慈，輕聲對裴稚綰說道：

“今日喚你來，是有兩件事。”

“頭一件，十日后是我的生辰。以往因病，生辰宴都未辦。這回我打算辦一場，想由你來持。”

裴稚綰聞言，臉一變，不假思索便開口推辭：

“娘娘，如此重要的宴會，還是另選他人吧。萬一出了差錯，我……”

“瞧你，說得這般嚴重。”賀蘭芷出聲打斷，“這后宮里的嬪妃，我都信不過，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你最為合適。”

目溫和，輕聲安。

“不過是一場小家宴，你向來子和，做事又細心，我相信你。”

裴稚綰見賀蘭芷這般堅持，實在不好再推，只得應下。

賀蘭芷斂了斂神，輕抿，說道：

“這第二件事，倒也不算大事。我就是想問問，太子平日里都喜好什麼？”

裴稚綰聽聞忽然提及裴珩硯，秀睫滯。

先前好不容易才強下去的緒，再次翻涌上來。

賀蘭芷見沉默不語，輕輕嘆了口氣，面愧疚。

“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這麼多年，是我虧欠了那孩子。”

“你與太子向來親近，我便想從你這兒了解些，好彌補他一二。”

裴稚綰這麼一說，眼中泛起幾日來的第一縷笑意。

裴珩硯自缺失母，雖說他從未表，但知道，哪有孩子心底不母親的疼？

將裴珩硯平日里的習慣與喜好告知賀蘭芷，直至傍晚時分，才告辭離開中宮。

后續的幾日里，一邊準備著壽宴的禮單流程，一邊和禮部一同代籌辦著各項事宜。

這其中稍有閑暇，賀蘭芷便會召前往中宮。

聽講述裴珩硯時的事，試圖填補那些錯過的年時。

所謂一回生二回，幾日相下來，裴稚綰發覺賀蘭芷為人和善，頗為容易親近。

這段日子，裴稚綰四奔走籌備事務，倒也沒見過裴珩硯。

不過，因忙碌充實，心相較之前舒緩了不。

這日得閑，賀蘭芷又將裴稚綰召至中宮。

不過這回，沒再讓裴稚綰講裴珩硯的事。

只見賀蘭芷今日心梳妝，額間點著花鈿，在影下熠熠生輝。

示意裴稚綰在桌案前落座，轉頭吩咐風蘭。

“你派人，去東宮走一趟，傳太子來中宮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