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人早。”張柏也回他一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繼續翻看起昨日沒有看完的一本史書, 他是正七品的編修，主要負責的就是起草詔書、修補史書這些事。剛進來不久，掌院大人就扔給他一本前朝史書，讓他好生琢磨，似乎是想試探他的功底。

史書上了年頭，缺失破損的地方很多，掌院大人似乎也覺得讓張柏一個新人來做有些為難他，于是安道:“小張大人，這本書是皇上曾經點名要看的，你若能將它修好，那可是大功一件啊！”

張柏于是安心接下了這門活。

不過他并不覺得掌院大人在為難他，相反，他覺得自己剛翰林，心里難免有些激，正是想不顧一切朝前沖的時候，掌院大人讓他修書，雖是日復一日枯燥乏味，但他的心境，真比原來平靜許多。

耐心也比從前要好了。人都說以史為鑒，他在修書的過程中，還真是領略到了，有時他想，若是書中的人是他自己，他會做出什麼選擇？每日沉浸于其中，竟然也得到了幾分樂趣。

陸旻就很不明白，怎麼會有人覺得修書很有趣的？

他快要被這些事給煩死了。

本來以為，中了狀元之后，他便會一飛沖天，誰知風的竟然只有中狀元那一天，在這翰林院里，不知來過多狀元，又有多人最后功名就呢？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這沙漠里的一顆塵埃，毫不起眼。

每天干的都是些蒜皮的小事，修半天書，聽半天課，每月還有考試，他是又忙又累，結果幾個月下來，連皇上的一面都還沒見著。

人家說了，要想面圣可不是那麼容易的，除非是給皇上當侍讀，可這活兒大家都搶著做，哪里得到他們這批新來的呢？

陸旻翻兩頁書，便在心里嘆一口氣，再回頭看看一臉認真的張柏，更是一臉憂愁。

真是無大志啊！

兩人安靜地做著自己的事，忽然間，外頭進來了一個人。

張柏抬頭一看，竟然是許久不見的沈清！

沈清看起來憔悴了許多，真像是生了一場大病的樣子，見張柏看過來，遠遠朝他一笑，隨后便坐下了。

張柏有心想找他說兩句話，可一上午大家都很忙，愣是沒出時間，等到中午吃飯時，才好不容易有了空閑。

兩人尋了偏僻的角落，面對張柏的關心，沈清心里不已，微微一笑，“張兄莫急，不過就是陳年舊疾罷了。”

張柏能看出沈清沒說實話，至不全是實話，雖心里有些失，可也知道，這是沈清自己的事，他不愿意說，自己又怎好強求。

“對了，聽聞弟妹有喜了，我還未向你賀喜呢，今日特意補上。”沈清從袖中拿出一塊玉佩，送到張柏面前，“沒有什麼可送的，這玉手生溫，是塊好東西，就送給我未出世的小侄兒當個玩吧。”

他一回來就聽說張柏的夫人懷孕了，先是驚訝，后來又為好兄弟高興，只是這高興中，帶著一抹他不曾留意的羨慕。

他與張柏，年歲相差無幾，可一人幸福，一人寂寥，張柏行走在亮中，芝蘭玉樹，而他深陷泥沼之中，想掙扎，卻越陷越深。

這禮太貴重，張柏下意識地想要拒絕，可沈清不允許，塞在他手中，苦笑一聲，“怎麼？我這個當伯父的，還不能送禮了？”

張柏目如炬，一眼便看出來，沈清不太對勁。

剛認識沈清時，他就是冷冷淡淡的模樣，好似對什麼都沒有興趣，可之后有一段時間，他的眼睛里卻突然迸發出了芒，連帶著氣也變好了，而現在，他又回到了原來的樣子。

甚至比原來還要頹喪。

而他眼中曾短暫出現過的，也消失了。他的眼中，只剩下了空與迷茫，他在笑，然而笑意卻不達眼底。

“沈兄說笑了，無論如何，你都是我張柏的朋友，若是有事，定要告訴我。”張柏鄭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清怔怔看著他，一時間失了言語。

能有張柏這樣的朋友，是他此生有幸。

可惜的是，他不能把那些事告訴張柏。要怎麼說呢？說他是皇后之子？流落民間？說他要為母報仇，謀殺貴妃？

怎麼想都覺得是天方夜譚吧？

何況張柏這樣風霽月的人，不該被他牽扯到這些事中來。

于是沈清什麼都沒說，只點了點頭，兩人相視一眼，目皆是復雜。

*

京城白馬寺，千年古剎，古柏蒼松掩映著紅墻碧瓦，遠遠便能聞見濃重的香火氣。

楊氏抬頭著高聳云的鎮華寶塔，張大了，驚嘆道:“福娘，這塔可真高啊……”

不愧是京城鼎鼎有名的建筑呢。

小心地扶著福娘，用自己的把別人何隔開，生怕福娘被人到。聽聞這白馬寺靈驗得很，今日們便特意來為福娘腹中孩子祈福。

正走著，忽然有個人群中傳來一聲驚呼，一個小孩突然朝福娘沖了過來，楊氏心頭猛的一跳，迅速擋在福娘前。

那孩子沖過來，直直撞在楊氏上。

“哎呦！”楊氏和那孩子同時痛呼一聲，楊氏扶著扭痛的腰，口中埋怨道:“走路小心點呀，撞得可真疼！”

幸好沒把福娘傷著。

怕兒媳被嚇到，趕轉頭想要安福娘，誰知竟然看見剛才那小孩歡天喜地地牽住了福娘的角，甜甜地“姐姐”，而福娘也低頭笑著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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