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坐這麼遠。”向聯喬點點拐杖:“坐一起,省得我眼睛忙不過來。”
于是兩人便從沙發兩端一起挪到了中間,隔著兩拳的距離。
向聯喬的目在兩人上停留很久,像是要在腦子里描摹住他們在一起的模樣。
他的已大不如前了,往年還能自己在院子里走走,現在大部分時間卻要助理推著椅。雖然醫生總說他朗,但人如殘燭,不需風,便會油盡燈枯。走之前,他想過為向斐然穿針引線,為他鋪好后路。
他為他過很多孩子,沉靜的、高學歷的、溫的……像他母親,能與他志同道合。按他的打算,他會在未來兩年逐步為向斐然鋪好所有的人生路,商明寶,是個意外。
怎麼看,都是不配的。艷麗的花,沉默的草;宮廷里的牡丹,高山上的冷杉。
向聯喬想不通。
聽到商明寶關心他,向聯喬笑笑:“年紀上來了,上的老傷不住,一到春天就疼。這麼一說,這個傷倒還有點浪漫氣質。”
商明寶跟著笑起來,覺得向聯喬既隨和,又風趣,十分好相。本來有點怕冷場,但向聯喬始終沒讓為難,徐徐地問著的學業、近況及,又說隨寧也在紐約,可以聚聚。
他們聊時,向斐然很沉默,只偶爾搭腔幾句,除了了個方隨寧,形跟三年前別無二致。
茶過兩泡,時間轉眼便到了十一點。商明寶起告辭,推說自己已定了酒店,就在山下,行李也都在那邊。向聯喬沒吭聲,倒是蘭姨熱心挽留:“這麼晚了,趙叔送你到酒店也該十二點過了,多麻煩?反正房間多的是,就住你之前住過的那間。”
向聯喬不置可否,還是那樣儒雅地笑著:“讓明寶自己決定吧,要下山有車,要留下也方便,你怎麼想呢?”
商明寶萬萬沒想到選擇權會被扔回到自己這兒,方寸微,下意識地看向向斐然。
這在向聯喬面前,跟不打自招有什麼區別?
“留下吧。”向斐然心里早躺平了,輕描淡寫地說,吩咐蘭姨:“帶明寶去休息。”
等他們一走,向聯喬溫了一晚上的笑意冷卻下來。他不笑時巋然如山,似有黑影傾覆,是可以讓全球時政記者都噤聲的迫力。
向斐然與這樣的他沉默地對峙著,一言不發。
最終是向聯喬先開了口:“收拾好,我在書房等你。”
向斐然沒什麼好收拾的,他一切從簡行李輕便,將登山包扔進房間后,他從中拆出一個紙盒,帶著它進了向聯喬書房。
“新年禮。”他把禮放在會客沙發旁的茶幾上。
向聯喬臉不似剛剛難看,語氣生地問:“什麼?”
“駱馬的毯子。”
駱馬的舒適和保暖勝過麗奴和開司米,算是料質中最昂貴的一種。向聯喬用慣了好東西,尋常禮真不了他眼。向斐然幫他拆開了,很大的一張,正好蓋在上保護溫。
向聯喬被他伺候著,由著他將原來那張開司米的毯子拿走,道:“去了國幾年,也開始華而不實了。”
“明寶幫我挑的。”
向聯喬被他一句話堵住了,臉很難講。怎麼說呢,BBC的記者也沒把他噎過這樣。
過了一會,沒事找事地說:“馬上夏了,你覺得我像是用得上嗎?”
向斐然看他一會兒,搖了搖頭,像是對他這個當爺爺的很失。
向聯喬警覺:“你搖什麼頭?”
“知道的,說你是教科書級別的外使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養老院里脾氣最臭的那個老頭。”
向聯喬:“……”
向斐然幫他整理好,在扶手椅上坐下,前傾,兩臂搭在膝蓋上,做出悉聽尊便的模樣:“要罵,還是要問?”
向聯喬看他的姿態就知道罵也是多余。他分明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清楚,一心往南墻上撞去的。
·
商明寶仍是睡夏令營睡的那一間。蘭姨幫鋪好了床,拉開床頭一格屜:“你那時走得早,有幾張畫沒帶走,我都一直沒扔呢。”
商明寶從小跟著小哥哥商陸一起學畫,但不如商陸的藝天賦高,又沒那個定力,因此只學了幾年便扔在一旁了。基本功是打得很扎實的,但只在醫院里被關閉時才會想起涂兩筆。
那是很薄的一小沓紙,彩鉛涂繪,最初的幾幅是明星速寫,后面漸漸變了花草,但畫得并沒有那麼細,類散文,形散神不散。
商明寶只覺得親切無比,翻看著,由衷地說:“蘭姨,你人真好。”
蘭姨笑道:“哪呀,反正房間空著也是空著,我是想萬一你以后放假,又過來找隨寧玩呢?”
說起隨寧,商明寶趕囑咐:“千萬別告訴隨寧我來過,否則覺得我瞞著回國,要跟我生氣。”
蘭姨不是多的人,也不探究這理由站不站得住腳,點頭應承下來。
商明寶送走了,料想向斐然跟向聯喬很久未見,該有很多話要談,便沒著急聯系他,而是先去洗了澡。沒帶睡在上,穿的是隨寧留在這兒的一。跟蘇菲報完平安,已近十二點。萬籟俱寂,心念一,推開窗戶半扇——
寂靜的院子里,煙頭紅星明滅,向斐然背對而站,仰頭看著院子里的一棵喬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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