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用晚餐了,商明寶放下手機。
年節吃飯向來是上圓桌的,一盞盛大的水晶燈懸在中空,將一切銀瓷都照得閃爍星芒。自燈輝下,商明寶緩緩地看過商檠業、溫有宜和商明卓的臉。那是的爸爸、媽媽和二姐。過一會,的大哥、大姐和小哥哥也會撥視頻過來。
有一個熱鬧的家,數千億的財富,不可思議,竟還恰巧那麼幸福。沒有明爭暗斗,沒有貌合神離,也沒有鬩墻誶帚,所有人的心都是真的,比鉆石黃金還要真。
是生活在一個多麼巨大的僥幸之上。
商明寶忽然覺得眼眶酸熱,在溫有宜溫地回給笑意和注視之后。
認識這麼久,從沒想過向斐然的家。不知道他的外公外婆是否健在,媽媽是否另組家庭,逢年過節是否有人陪伴在側。他送去機場,說出“別讓爸爸媽媽久等”時,覺得好當然啊,也沒有問一句你爸爸媽媽會來看你嗎?
難得小團圓,這一年最后一天的飯,一直用了兩個多小時。
壁爐里的火一直旺得應景,花瓶里的鮮切花卻還是新鮮滴的,刺繡著花鳥的絨沙發合圍著茶幾,壁掛式的電視始終開著,不間斷地傳來新聞播送聲,那上面番上演著各彩紛呈的年活,下面的滾字幕條則預告著紐約各煙花表演的地址。
酒吧今夜滿,還沒過八點,場就已經開始排隊了,場則轟鬧得不得了。
玩樂隊的怎麼會寂寞?幾個人的朋友都帶了朋友來酒吧年,于是小小的后臺輒就涌一批喝高了的人,到祝happy new year。因為是“啞”,向斐然的沉默便顯得不是那麼扎眼,有人跟他cheers,他便抬起啤酒瓶跟對方。
八點時,向斐然借故走開,去后巷給向聯喬打了一通電話。
國已是新年第一天,晨很亮,向聯喬在任時,這種年節也忙得腳不沾地,如今安然退休,才有了坐在書房里聽著鳥鳴跟他打電話的怡然之樂。
向聯喬問他今夜干什麼,向斐然告訴他跟組里人一起去時代廣場看落球,此刻這麼安靜,是他正坐在計程車里。
向聯喬挲著折在膝頭的晨報,摘下眼鏡:“你又騙爺爺。”
向斐然笑了笑,把里的煙取走:“瞞不過你。沒舍得打車,在走去地鐵的路上。”
“紐約的冬天這麼冷,你寧肯在那里凍著,也不回來看爺爺。”
“春天回來,有個項目,已經安排好時間了。”
向聯喬提攜過的后輩和學生桃李滿天下,這會兒都著慢著地給他打電話發微信,向聯喬也沒多清靜工夫,掛電話前,叮囑向斐然勸勸方隨寧。
向斐然笑了一聲:“為什麼要勸?隨寧雖然笨了點,也是個聰明人。”
掛了電話,向斐然將剩下的小半截煙完。有一次,大約是向聯喬發現了什麼痕跡,于公務之外出了很難得的時間來學校,問他是否染上了煙癮。他說沒有,向聯喬叮囑他要注意,煙可以,但至要過了十八歲。講完這些,他就在助理的陪同下匆匆走了。
這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事,卻在這時候模糊地劃過了向斐然的腦海。那天的天氣,向聯喬穿的正裝,原來他都記得這麼清楚。此去經年。
城市的熱鬧像一場遙遠的回響,更襯得這一隅寂靜。向斐然將煙丟下,回到酒吧。
演了半場,中場休息時,看到了商明寶的信息。向斐然便跑出去給回電。
并非一開始不撥給,而是一家團聚的場面離開他太久了,他已經不太記得一個完整的家這個時候會在做什麼。總而言之,大約是很忙的。他怕打擾,將離出來,反而讓顯得冷清。
商明寶接得很快。
“跟家人吃完飯了?”向斐然問。
“嗯。”不等他問,商明寶就一五一十地告訴他今晚上吃了什麼,哪個特別好吃。
向斐然安靜聽著,等說完,笑了笑:“喝酒了嗎?”
“只喝了一點。”商明寶乖巧地答,“爸爸媽媽在呢,不敢喝多。”
問他今晚上演出順不順利,向斐然說樂隊幾個都喝多了,出了點小狀況,比如談錯音或走調,但除了他,似乎沒人發現,在快樂面前,錯誤顯得不重要。
“接下來呢,打算干什麼?”向斐然問。
商明寶吸吸鼻子:“去看落球,在去時代廣場的路上,好堵。”
向斐然一愣,失笑著搖了搖頭。怎麼,今晚上一個兩個都跟時代廣場杠上了?
今晚上他要演出到零點,后半場未必有空,于是他提前說:“新年快樂,babe。”
商明寶看一眼坐在一旁的商明卓,用手掩過話筒,說:“不要這個,要那個。那天晚上那個。”
向斐然緩了緩,低沉而溫地重新說了一遍:“新年快樂,寶貝。”
他問:“有什麼新年愿嗎?”
只要力所能及,他會竭盡所能。
商明寶一時之間想不到。如果是一個月前,會說希大師重新給算一卦,算出花錢越多越幸福的人生真諦,可是現在,這件事已被忘得一干二凈了。
想了想:“希新年不分手。”
商明卓有些詫異地瞥了一眼,似乎沒理解這個愿。
電話那端,向斐然呼吸驀地滯住。他很久沒有出聲,因為心臟皺而鎖起的眉心慢慢舒展開,月下,他笑意溫:“別浪費心愿名額,新年不會分手,不需要許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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