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夜，銀鎖把紅芳帶進了涵月館。

顧榮燕已經在屋里等候多時了，見了人，顧榮燕臉上倒沒有任何吃驚的表，只讓銀鎖去熱了一壺茶，又問紅芳用晚膳了沒用。

不得不說，對待一個使丫鬟，顧榮燕的態度算得上是非常和善了。

而紅芳也毫沒有什麼拘謹的，見顧榮燕問自己，只平淡地搖了搖頭，然后說，“姑娘要是方便，給我一些好帶走的饅頭包子就行。”

說著眼底閃過一抹不太自然的神，又道，“家里還有兩張等著揭鍋的……”

就在這時，銀鎖正好端著熱茶進來。

顧榮燕就讓去廚房做點包子，還一再吩咐了要仔細留意旁人，要是別人問起，就說是老祖宗讓準備的。

銀鎖應下以后轉了，臨出門以前聽了一耳朵話。

顧榮燕說，“也是沒想到，姐姐以前風風的，哪里會是現在這樣連幾口飯都要放在心上惦記的……”

那天晚上等銀鎖把紅芳送走了以后，顧榮燕才用起了晚膳。

三月的天還不熱，熱湯熱飯放久了，早涼了，顧榮燕讓銀鎖把湯在小風爐上熱了熱，然后拌了米飯隨便糊弄了幾口就擱筷了。

銀鎖連連嘆氣，“姑娘方才直接吃幾口多好啊，現在廚房那邊灶頭估計都熄火了，也不好他們去熱了。”

“沒事。”顧榮燕搖搖頭，“當著的面，總還要客氣幾分的，畢竟……算了，反正人的氣運真是老天爺給的。你能想嘛，從前那麼驕矜貴氣的一個人，落魄了以后竟然……竟然開口問我要吃食。”

一聽顧榮燕主提到了紅芳，銀鎖連忙湊上了前，著聲音說，“姑娘，你確定這個紅芳就是……我瞧著那張臉可太神奇了，真是一點兒都不像的呀！”

誰知顧榮燕卻重重地點了點頭，萬分篤定道，“就是，我之前不是專門去見了一次嘛，那次我是親眼見著把那張人皮面在臉上的。”

銀鎖捂著發出了暗嘆，“世上竟真有這樣的……奇技！”

顧榮燕亦附和道，“是啊，若非是我親眼所見，本不會相信僅就一張面，便可以讓人換一副面孔。”

“可是姑娘，我還是有些不太明白，你費這麼大的勁兒把弄進府，就是為了給沈氏使絆子嗎？”銀鎖眉頭蹙，滿眼疑，“這樣的事，府里隨便找個丫鬟給點銀子，其實也能辦的。又或者我們親自來，豈不是更加萬無一失？”

可顧榮燕卻搖了搖頭，“這種事我們不能親自做，俗話說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沒法確定這事兒一定能萬無一失，所以這把柄我不能遞給沈氏。至于別的丫鬟……們都沒有那麼恨沈氏。”

顧榮燕說著瞇起了眼，想著那人只要一提到沈令儀，就不得讓碎尸萬段的憎惡表，就覺得辦這件事，非莫屬！

///

但是這世上，偏偏就是這麼無獨有偶。

正如顧榮燕自己所言，一個人做過的事，都是雁過留痕存了端倪的。

巧的就是，那日沈令儀匆匆回府伺候了陸晏廷用藥以后，陸婉珍便來找閑聊。

姑嫂倆于是在耳房喝茶，沈令儀自然就問起了之前門口圍著的那一大群丫鬟。

“是你娘又找了什麼牙婆子送來的人嗎？”

陸婉珍說道，“府里缺一些使丫鬟，前后院的灑掃啊，倒恭桶夜壺還有漿洗什之類的都要人，之前府里也有這樣一撥人，但后來嫂嫂你知道的，中饋缺以后就給打發了。但是屋子里的丫鬟做這些事總是不利索，而且年紀也小，那些都是力活兒，小丫頭也折騰不清楚。”

沈令儀點點頭，問，“那你娘見過那些丫鬟沒？”

因為府里已經出過事了，所以沈令儀對新進府的人都格外上心。

“瞧過了。”陸婉珍連連點頭，“我娘讓劉泉把人都記錄在冊，已經拿給過目了。”

“那回頭就辛苦你也謄抄一份給我。”沈令儀道，“和上次一樣，我拿去給你二哥哥過目。”

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府里一下子進了這麼多生面孔，沈令儀對每個人的來歷都很上心，親力親為的仔細了解。

甚至還會把名單專門拿給陸晏廷過目，就是擔心百一疏，會出什麼紕。

于是第二天，陸婉珍就把使丫鬟的名單拿給了沈令儀。

沈令儀略地翻了翻，本也就是順道看一眼的事兒，結果一個家宅地卻讓瞧著有些眼。

“銀杏后巷四號……”沈令儀喃喃低語，纖纖玉指在卷冊上點了點。

“怎麼了嫂嫂？”陸婉珍見狀探過了頭，看著沈令儀指的家宅地念出了聲，“銀杏后巷四號，有什麼問題嗎？”

沈令儀沒說話，腦海中突然又閃過了昨晚進府時遇著慌慌張張的銀鎖的場景。

銀鎖，顧榮燕，銀杏后巷……

“你還記得不記得萬福樓的事？”沈令儀隨即轉過頭問陸婉珍。

“萬福樓……”陸婉珍眨了眨眼，“嫂嫂你是說我和如筠姐姐在萬福樓看到顧榮燕的事？”

“對。”沈令儀說，“萬福樓的正門是開在銀杏前巷的，如果你們當時在后門看到，那就是從后巷出來的。”

沈令儀之所以會對銀杏巷記憶猶新，是因為早些年陪著程媽媽去萬福樓定酒宴，好奇問過掌柜，說這一條街上連一棵銀杏樹都沒有，為什麼要銀杏巷。

掌柜的告訴，那一株百年銀杏是在后巷的巷尾，還說那銀杏每年秋天都非常非常，很值得前往一看。

“那就是銀杏后巷嗎？”陸婉珍果然不知道，但一聽沈令儀這樣說，小姑娘也警覺了起來。

沈令儀想了想，又把昨晚撞見銀鎖的事告訴了。

“按說在門口遇著一個丫鬟確實沒什麼，但是就是太巧了，再加上銀杏巷……很難不讓人起疑心。”

陸婉珍連連點頭，“嫂嫂，那現在怎麼辦？”

沈令儀看了一眼手邊的名冊，說道，“你一會兒回去問問你娘，名冊上這些人都分去了哪里，然后再問問顧榮燕最近有沒有來找過，剩下的事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