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晚,在趕去偏殿救沈令儀的時候,陸晏廷曾有過一猶豫。
他當時已經得到消息,溫久卿進了養心殿。
皇上生死未卜,皇后坐鎮大局,而從他所在的校場往前去,就算是策馬快奔,也只能顧及到一個地方。
也就是說,若是去了偏殿,他勢必就來不及在第一時間趕到養心殿。
但當時陸晏廷想到的還只是玉璽。
他擔心的是,萬一皇上在他趕到以前就駕崩了,那皇后娘娘就能持印與玉璽以令諸侯。
旁人不知他與太子黨的關系,但這半年來他手段頻頻,聰明如皇后,或許早就已經看出了端倪。
否則,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讓皇上開口給他賜婚,最后甚至還拉上了吏部尚書柳文敞。
柳文敞此人乃皇后娘娘的心腹之一,柳家能有今天,與皇后娘娘母族上氏不可分。
這麼想要把自己人安排在他的邊,旁人都以為是天家想與他強強聯手,但陸晏廷知道,這只是表示皇后對他的信任其實已經不多了。
所以,一旦皇上真的出事,一旦皇后掌握了大權,有很多事,就要從頭部署,從長計議了。
可就是在那樣危急的兩難之地,他卻依然義無反顧地先來了偏殿。
心里的這份決絕,其實連陸晏廷自己都沒有清察覺。
“你……你說什麼?什麼宮變!”面前的桑吉還在大驚小怪,“陸大人我可告訴你,我乃西羌九皇子,你們若……你們若是要扣下我為人質,我父皇……”
“沒有人會扣了殿下,相反的,若是這宮里出了事,最安全的反而就是殿下和殿下的人。”
“那你把沈姑娘直接送出宮不是更安全,你這都瞧出不對了,還把人放在宮里做什麼?”
“宮門鎖了。”陸晏廷面無表地看著桑吉,用沉的語調說著最撓人心的話,“林軍現在全面守在城門口,別說送出去,就是小如雛鳥,只怕現在都翅難飛。”
他說著看了看外面烏沉的天,知道不能再繼續拖下去了。
“殿下記住,大周還指著西羌點頭應下三開馬市的事,這就是殿下的免死金牌和尚方寶劍。所以在下別無他求,只請殿下可以護好,待宮一切都明朗以后,我會來接回去的。”
“喂!你……喂,喂!”桑吉沒有喊住陸晏廷。
眼見首輔大人說完轉就走,桑吉只覺得心煩意,連連在寢門口轉了七、八圈方才勉強平復下了心。
“這算什麼?”看著不遠那張架子床上躺著的那抹纖細聘婷的姿,桑吉冷哼苦笑,“真當我是哪個誰?哦對,柳下惠麼!”
偏殿門外,聞訊而至的薛承楓已經心急如焚地等候多時了。
就在他耐心耗盡準備不顧份沖進去喊人的時候,陸晏廷的影終于出現在了夜雨幕中。
“養心殿況如何?”兩人一頭,連半句廢話都沒有,陸晏廷直接就開門見山了。
“都在,全都在那兒,我讓梁振在外面隨時待命,但是……”薛承楓說著說著就覺得心里發,“我總覺得有些奇怪,太安靜了。”
陸晏廷聞言驟然站立,迎著風雨看向了似有些遙不可及的前朝殿宇。
偌大的皇宮此時此刻被噠噠的黑夜籠罩著,從陸晏廷所的地方看去是看不見養心殿的,但卻一眼就能看到雄壯森嚴的金鑾殿。
高懸的宮燈勾勒出殿宇恢宏大氣的廓,遠遠看去,仿佛一只蟄伏在暗的巨,正無聲地吞吐著深宮六院中每一個人的貪婪和癲狂。
“極必妖。”陸晏廷沉默片刻后輕吐四個字。
也不知道為何,在這一刻,他忽然就覺得手里的勝算似乎就了那麼一。
……
養心殿宮中,皇后娘娘的面前跪了一整排的宮太監,每個人的臉上皆是一籌莫展。
查了一個晚上,當時進出過長春殿的這些人都不知道好端端的煉丹爐究竟為何會炸開,皇上又為何會昏迷不醒。
皇后面凝重,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旁的辛夷,方才冷著聲音與底下跪著的那一排侍開了口。
“今日不管你們說還是不說,都難逃活罪,現在陛下還沒有醒,本宮有的是時間和你們慢慢耗!”
可四下依然一片緘默,除了呼吸聲之外并無半點聲響。
周宣文等一眾人將眼前這一幕看在心里,一時也分辨不出虛實真假。
忽然,有人高聲傳報,說抓到了一個想趁機逃出宮去的小道士。
“帶上來!”皇后厲聲下令,用力之下,震得發髻上的鸞點翠金簪都抖了起來。
渾淋淋的小道士很快就被押了進來,看面相,倒也是個長得眉清目秀的孩子。
小道士進了殿就開始瑟瑟發抖,兩條仿佛不聽使喚一般,幾乎是被侍半拖半拽地拉到了皇后的面前。
皇后娘娘端坐高椅之上,看了小道士一眼就問,“當時在長春殿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如實招來!”
小道士聞言“噗通”一聲就跪下了。
“求娘娘開恩,求娘娘……”
小道士一邊說一邊淚流滿面地磕著頭,“小的只是在長春殿外面負責打掃和清理丹爐藥渣而已,當時殿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小的真的完全不知道啊娘娘,求娘娘明查!”
殿安靜地可聞針落,無數雙眼睛都盯在這個小道士的上。
忽然,辛夷竟代替了皇后娘娘開了口,循循善道,“皇后娘娘寬厚待人,只要查清事的真相,就不會隨意置人。你既說自己不知道殿的事,那麼殿外呢?”
辛夷說著頓了頓,然后又道,“事發之前,你可見到有什麼奇怪又可疑的人來去進出過,又或者與圣人還有邵宗道長有過接?哪怕是每日送餐的宮,亦或者是什麼侍?”
小道士抬起頭,環顧了一下四周,目突然就落在了站在南側最末尾的三殿下周宣文的臉上。
周宣文微蹙了眉,心中忽然閃過一抹不太好的覺。
然后,眾人只聽那小道士怯生生道,“就在傍晚的時候,我見著這位大人曾匆匆的來過長春殿。”
四下一片驚座!
“你可看清楚了。”最先開口的是皇后娘娘,“此人可不是什麼大人,他是我朝尊貴的三皇子。”
小道士子一晃,咬了咬卻沒有改口,“小的不會看錯的,小的當時正在后門灑掃,左右只有小的一人,這位大……這位三殿下匆匆從殿出來,差點翻了小的放在石階上的木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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