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儀抿不說話，桃花妝容下，一雙晶亮的眸子忽閃忽閃的，仿佛一五彩翎羽從陸晏廷的心頭浮過，生出了一令人難以言喻的不耐來。

陸晏廷喝了酒，人倒是沒見醉，心卻放寬了。

他將沈令儀帶到半敞開的窗邊，然后執起依然泛紅的手腕。

沈令儀只聽到一句“我看咱倆都是活該”后，就見首輔大人已低頭吻住了腕間跳的脈搏。

上傳來溫熱的，一時沒反應過來，直接愣在了原地。

避人耳目當眾宣，這等有辱斯文的事，沈令儀完全沒想到竟會被陸晏廷做出來。

此時，一旁自然響起陣陣笑意。

有人眼見首輔大人神愉悅，便大了膽子開口。

“難怪方才那幾個艷妖嬈的舞姬都不能得大人一眼青睞，原來大人心心念念等的人在這里。”

“以前都說首輔大人不近，下看倒不盡然，大人只是專寵人心不旁移罷了。”

“看來，我等擇日便可向大人討一杯喜酒吃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阿諛奉承的馬屁張口就來，在沈令儀聽來簡直就是睜眼瞎話。

但陸晏廷今日的心好像確實不錯，聞言竟也不惱，只笑著將懷中的小人摟了摟，偏的姿態一覽無。

“咳，咳咳，首輔大人難道不注意一下形象嗎？你不要面，令儀還要呢！”

終于，一旁的昭元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板著臉咳了兩聲，還暗中踹了陸晏廷一腳。

相多年，昭元很清楚陸晏廷的口是心非。

下午見著他的時候就看出了陸大人心不佳，本昭元以為他是為朝堂的瑣事煩心，可問了棲山，才知道今日首輔大人本沒去閣院。

后來再三追問棲山，才知道了陸晏廷與沈令儀置氣的事。

棲山怕挨罵，說完以后還著雙手求昭元，“殿下回頭可千萬別說是小的告訴您的，小的怕……怕被爺揍。”

昭元非常講義氣地拍了拍棲山的肩，轉頭就問陸晏廷今晚的仲夏宴他帶不帶沈令儀去。

首輔大人自然懶得理，應付都沒有一句，公主殿下于是雷厲風行大手一揮，直接去了竹院親自把沈令儀帶了過來。

所以，此刻眼見把沈令儀手腕松開了的男人卻依然將摟在懷中，昭元不嫌棄地擺了擺手。

“現在知道心疼了，剛才口是心非的人不知道是誰。”

陸晏廷不語，沈令儀臉紅，隔著長桌，三個人的表都有些不太自然。

就在這時，門口的傳訊者高喊了一聲“太子殿下與六殿下到”。

四下頓時一片肅靜，眾人皆恭敬起垂首行禮。

不過，大步流星而來的不止太子與六殿下，兩人的后還跟著溫久卿和池凌洲。

眼見溫久卿，沈令儀便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自己之前失手打碎的那只琉璃盞。

心自有愧疚，知道此本賠不起，自然就更覺抱歉了。

可忽然，陸晏廷將往一旁的空桌前推了推，冷著語調不不慢道，“若是再看，我覺得你這雙眼也干脆別要了。”

沈令儀詫然抬頭，映視線的是陸晏廷沉不悅的神，和方才似故意調戲時模樣判若兩人。

沈令儀的心不由跳快一下。

這個男人，怎麼像是……吃味了？

……

仲夏擺宴之俗在大周朝由來已久，沿襲至今，已逐漸演變皇族權貴之間籠絡與際人心的私宴。

今年這仲夏宴的開局落在了六皇子的頭上，只是在場的都沒有想到，六殿下竟會把東宮也請了過來。

“眾卿切莫拘謹，本宮今日不過是來找六弟討一杯酒水，大家切莫束手束腳地掃了興。”

太子話音剛落，溫久卿便朝著一旁的樂師和舞姬頷首示意了一下。

一時間響樂又起，舞姬們翩然翻飛的擺掠過眾人的視線，劃出一道道麗迷人的弧線。

歡聲笑語繼續，六皇子左右逢源地引周遭眾人落座，一邊與昭元寒暄，一邊向太子殿下舉杯。

太子酣暢地飲下杯中瓊漿，目微抬，迎上了六皇子笑意權權的目。

太子見著這個平日里總是與人為善卻默不作聲的六弟，不放松了一直繃在心中的那弦，搖了搖頭。

“今日本宮來得興起，你們都隨意些，本宮今日心煩不已，到了這里也就不想端什麼東宮的架子了。”

“太子哥哥日理萬機，一定要保重。”六皇子正要給太子斟酒，聞言便忽然轉手給他倒了一杯溫茶。

陸晏廷裝了醉，在一旁不聲地看著。

溫久卿這次倒是一反常態，落座的位置與太子殿下隔了十萬八千里，一個在東首，一個坐在了西座。

周圍亦有權臣上前來給他斟茶遞酒，小侯爺都笑著一一應承了下來，看著似來者不拒。

陸晏廷冷眼旁觀，還不著痕跡地轉頭看了一眼宋明賢，遞給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閣宇氣氛極好，有人在恭賀太子監國有道，有人在奉承昭元公主與駙馬琴瑟和鳴，亦有人向著池凌洲問起池將軍的近況，還有人指手畫腳地看著舞池中央那幾個曼妙的舞姬，笑得不懷好意。

沈令儀靜靜地站在陸晏廷的后，不知為何，覺得面前這滿眼的歌舞升平竟出了魑魅魍魎地府般的詭異。

忽然，奏樂戛然而止。

眾人好奇循聲看去，卻見幾個妖嬈嫵的舞姬已速速退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著素，面容凈白清麗的姑娘，懷抱琵琶走了上來。

姑娘面帶愁容，眸含秋波，一顰一笑皆似有苦于心來，地格外與眾不同。

陸晏廷只看了一眼便輕蔑一笑，可還未等他說什麼話，那子就輕啟朱開了口。

清緩的吳儂語小調娓娓響起——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

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景奈何天，

賞心樂事誰家院？

然后，在眾人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太子殿下手中的掌聲已經響了起來。

陣陣澎湃下，沈令儀只聽近在咫尺的陸晏廷發出了一聲譏諷之笑，笑意濃濃，聽得人心頭直。

人計，計計。

淡，清調，吳語，琵琶……

但這些看似與東宮格格不的東西糅雜在了一起，反倒了太子殿下之前微服江南時心頭抹不去的那抹白月。

這費盡心思的手筆，自然不可能出自六殿下那榆木腦袋之思。

那麼除去溫久卿，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