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

那聲呼喚耳能詳，沈令儀下意識回頭，哪怕視線模糊，也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遠那個形頎長的男人。

五月的灼日下，他周卻散著一淡淡的寒意。

一掃而過的熱風卷起他微的擺，讓他看起來越發得像一尊冷面玉佛，不染人間煙火。

“陸大人。”溫久卿迎上了不遠陸晏廷的目，緩緩地直起了，莞爾與之寒暄，“好巧。”

可陸晏廷卻理都沒有理他一聲，只將目在沈令儀上自上而下地掃了一遍，然后轉就走。

那一刻，沈令儀只覺自己那顆狂跳的心“咚”的一聲墜了谷底，冷得下意識地打了個寒。

“大人……”沈令儀下意識推了一下溫久卿。

可慌間，忘記了自己手中還捧著個琉璃盞。

推搡間，指尖一松，空盞應聲跌落在地上，“啪”一下，碎了幾瓣。

那一刻，沈令儀只覺渾的都凝固了，一寒意從腳底猛得竄起。

“小侯爺……”仰起頭，都發了白，“我……對……”

“沈令儀！”

那邊，陸晏廷還未走遠，轉了卻不見小人跟上，他回頭一看，見小人還在和溫久卿磨磨唧唧。

首輔大人頓時氣攻心，沉聲沖著沈令儀又喊了一次的全名。

沈令儀本就因沙塵瞇了眼，這會兒被陸晏廷這樣隔空一吼，眼眶一紅，溢出眼眶的淚便是止都止不住。

“對不起啊小侯爺，這……這個琉璃盞多錢，我……我賠你！”

陸晏廷的怒意在那一刻也顯得并不那麼重要了，眼前這一樁，才是讓沈令儀覺得頭疼的。

一句“故人的一件舊”，被丫鬟不小心弄裂了要拿去補修，沒有適合的匣子裝它，還要仔細地捧在手掌心上……

沈令儀覺得這一摔，怕是再多銀子都未必賠得起。

那邊，見小人被自己這樣喊都不回頭，首輔大人的臉已經徹底青了下來。

他于是邁開步子沖上了前，一把抓住了沈令儀將拽向了自己，可一低頭，陸晏廷卻看到了小人紅著雙眸，淚眼婆娑。

首輔大人當即又惱又怒，可他素來不會將那些七六擺在臉上，只是拽著沈令儀的手下意識地加重了力道。

“無妨，皎皎，一只琉璃盞而已。”見面前兩人劍拔弩張，溫久卿倒是云淡風輕了起來。

只見他微微后退了一步，然后彎下腰將地上的碎片一塊一塊撿起來。

“我……我幫你……”

沈令儀只覺憤，想掙陸晏廷的鉗制去幫溫久卿，可陸晏廷拽拽得，使出的勁大到似要碎的腕骨。

“山景青窯的貢品是難得，不過巧了，我府上還有一對一模一樣的，小侯爺要是想要就開口，改明兒我差了人送過去。”

陸晏廷一邊拽著小人，一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正在撿碎片的溫久卿。

眼見溫久卿詫異抬頭，陸晏廷冷冷一笑，“哦，或者小侯爺想要這一對的另外一只，我興許找人討了以后也能給你送過去。”

男人說罷輕松一扯，然后冷冷轉直接帶走了沈令儀。

……

陸晏廷帶著人回到竹院的時候天尚早，棲山正好在外院和虞叔聊閑話。

見了主子回來，棲山蹦笑著迎上來，結果直接對上了陸晏廷那張肅煞冷峻的臉。

“爺……”饒是棲山，都被陸晏廷那鮮流出來的鷙表給嚇了一跳，只能結結道，“這、這是、是怎麼了？”

一路被陸晏廷拽進宅的沈令儀跌跌撞撞，卻還不忘向棲山猛搖頭，示意他不要多言，趕退下。

直至過了垂花門，陸晏廷才停下腳步，將沈令儀拽到面前，嗤笑道，“怎麼，與小侯爺多日未見再相逢，心難耐了是嗎？”

有些事，他一忍再忍，卻不代表他樂意做睜眼瞎。

沈令儀在溫久卿面前表現出來的那種般的怯，就是鮮在他面前展的。

在他的邊，更多的姿態是低眉順眼和默不作聲，規規矩矩又保持著距離，即便是之親，他也能察覺到的順從和不拒。

但這種順從，不是陸晏廷想要的。

沈令儀聞言臉煞白，相這些時日來，幾乎從未聽到過他這般毫不留面的質問。

可清楚今日這件事不可能輕易被揭過，便只能搖著頭替自己辯解道，“我沒有，只、只是那琉璃盞因我……”

“因你？”可沈令儀才開了口，陸晏廷就冷著臉打斷了，與強詞奪理起來，“那是山景青窯的貢品，五年才出一對的貢品，價值千金，與你有什麼干系？”

沈令儀微張了辨，可話音未出，就被生生地又咽回了肚。

雖然陸晏廷尋常也是一副高高在上冷漠不親的姿態，但他卻從未有過眼前這種刻薄無理的蠻橫。

偏偏又自知理虧百口莫辯，當下便覺得與其再說什麼惹他生怒，還不如什麼都不說。

結果就是這三緘其口寡言不語的模樣，反而更是讓陸晏廷的怒意上了頭。

“好，既你不說，那就我來替你說。”男人著心尖竄的火氣，冷著聲道，“下回見著小侯爺，想想他是什麼份，再想想你自己是什麼份，奴侍主，一心不二，就算你想跟溫久卿，也要問問我答應不答應！”

陸晏廷說罷便拂袖而去，徒留沈令儀一人呆呆地立在垂花門邊的月桂樹下，著心的慌和不安，五味雜陳。

也是在這時，才有那麼一點微微的慶幸。

慶幸自己一直清醒，慶幸自己從未被眼前的浮華假象沖昏了頭，慶幸始終記得程余嫣們叮囑只能靠自己。

是啊，和陸晏廷待得越久，其實就越害怕。

每一次溫存的時候，都要反復告誡自己，即便現在是陸晏廷唯一的侍，卻也終究是個外室。

又或者即便是唯一又怎樣，就如方才陸晏廷自己說的，奴侍主，一心不二，所以在他的邊，永遠也只能是奴啊。

外室不如妾，世人都知道

但是這些不是想要的，想要自由，想要起碼的尊重，想要靠著自己的雙手去掙一份安穩的日子，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

沈令儀怔怔地看著陸晏廷消失在回廊轉角的背影，忽然輕輕地皺了一下眉。

只是……

只是，道理都懂，但為何心卻還會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