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正午秋水苑的小席中，姚蓮心喝醉了，抱著程余嫣哭哭啼啼不肯撒手，鬧了一會兒才睡著。

而沈令儀則悄悄地問秦歸雀拿到了避子丸，秦歸雀告訴，行房過后就服一小顆，又說，若是日日行房，就要日日服，不能落下。

這句話，讓沈令儀在紅了臉的瞬間也不自覺地想到了那張風霽月又冷峻無波的臉。

晌午過后，姚蓮心依然未醒，沈令儀算了算時辰便打算先走。

程余嫣今日似心不錯，竟難得開口留。

“若是那里不著急等著你回去，既你姚姐姐也在，不如就留下用晚膳。”

可沈令儀卻面難，“不瞞媽媽，我本想著今兒一整日都是在外頭的，便提前與方掌柜約好了，下午要去他那里一趟。”

程余嫣聞言倒也沒有再挽留，只問了一句，“家里的事如今是不是基本都解決了？”

沈令儀點頭，把阿爹阿娘的況簡單地和程余嫣說了說，又告訴淮竹也已經宮當職了。

“那是要些銀子的。”程余嫣了然，忽而拍了拍沈令儀的肩，“方云驥雖是市井之輩，但此人重重義，還是值得信任的，你若真的想要賺銀子，在他這里置辦，總是放心些。”

說著輕蹙了一下細長的黛眉，似回憶到了什麼一般，忽而自嘲一笑。

“以前我總叮囑阿雀，讓帶你去方云驥面前走，免得回頭買賣不，你們三人之間反倒生出什麼罅隙來。但你的子我清楚，這些年你雖陷泥沼，卻依舊自尊不卑，雖為奴卻依然心有傲骨。其實你的盤算是對的，不論如何，在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靠不住，你要靠的只能是自己。”

沈令儀有些恍然地看著程余嫣，千言萬語涌上心口，卻怔怔的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旁人不懂，甚至可能心生艷羨，遠的不說，就單說柳氏之柳。

沈令儀不傻，自那日當著眾人的面在柳耳畔說出那番話之后，在柳的臉上便看到了顯而易見的怒意。

那怒意，和當初深夜山野間，萬寧看的眼神一模一樣。

沈令儀看得懂，那種眼神，是羨慕嫉妒和不甘，是覺得憑什麼能得到首輔大人的垂憐、偏與獨寵？

沈令儀有時在想，若再在陸晏廷邊多待上一段時日，只怕大半個上京城里的貴便都會將視為眼中釘、中刺了。

以前是有求于他，所以必須要忍要做戲，可這些，絕對不是沈令儀想要的。

想要的，是自由自在的呼吸，是即便未知卻依然無拘無束的將來。

是，有陸晏廷的庇護很好，沈令儀也能覺到，這個可以呼風喚雨的男人對的縱容和上心。

但就是這份特別，讓沈令儀不敢去深究不敢去，因為怕一旦沾了陸晏廷的心，會為此而上癮，然后就再也戒不掉了！

可不敢，更不配，沈令儀覺得，人必須貴在有自知之明。

他是當朝權臣，亦是陸氏嫡孫，在不久的將來，他的邊一定會站著一位與之匹配的京城貴，無論是份、品，還是家族地位。

他是人中蛟龍，自配得上人中雛，但那個人絕對不會是……

從秋水苑出來后，沈令儀便直奔西市。

雖天看著還早，但想著近日宮里好像并不太平，便覺得還是早些回去的好。

此番去找方云驥，自然還是去給他送畫的，與此同時，沈令儀還想同他打聽一下開畫坊的事兒。

方云驥倒也是一早就在候了，見沈令儀來了，便笑瞇瞇地將迎進了后院。

沈令儀照舊把畫好的仿畫給他，方云驥也取了賣畫的遞給。

兩人心照不宣，一手錢一手貨，待把東西都清點完以后，沈令儀才與方云驥說了另外一個來意。

“你想要開畫坊？”方云驥有些驚訝，“開在哪里，西市嗎？”

沈令儀搖了搖頭道，“不，我想開在綏縣。”

綏縣毗鄰上京城，兩地相距一天的車程，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

這個小縣城其實本來也并不怎麼出名，近年來之所以被越來越多的人知曉，是因為它是很多進京趕考的異鄉學子們的群居和落腳點。

大周國每三年科考一次，拋開各地的春闈、秋闈不論，最終的殿試都是在上京城舉行的，因此京城每年從九州各地都會涌不的趕考學子。

他們當中，有家境優渥的貴胄公子，自然也有出貧困的寒門士子。

那些高門大戶里的爺公子倒是不必說的，可上京城的繁華富庶卻能讓很多來此地求學的寒門士子而卻步。

求學之路漫漫，但更難得是很多學子還未開始求學，就被擋在了上京城那些高額的花銷之外。

久而久之，靠近上京卻民風淳樸自然的綏縣便讓很多寒門士子眼前一亮。

沈令儀會知道這一點，自然是因為沈含章，所以打從一開始，想帶著家人定居的最終歸宿就不是上京城，而是一城之隔的綏縣。

“但因為我目前也不好去綏縣那邊打聽，所以想請方老板你幫個忙，托人去綏縣那邊轉轉，看看店鋪租子的價格，再看看主街上有幾家畫坊，鋪子里主營的都是哪一類的書畫。”

“這個是不難的，就是要費些時日。”方云驥倒是爽快地應下了，“不過你想在綏縣那邊賣什麼呢？”

沈令儀直言道，“這個我確實還沒想好，得先去看看綏縣那邊的畫坊里都有些什麼。”

“那倒是。”方云驥點頭，隨即笑道，“更何況只要有手藝就不怕，別的地方我可不敢夸，但就咱們西市這幾條街上，我敢打包票，能比得過你仿效『珣笙』先生真跡的人，還真沒有。”

“還真沒有什麼？”

方云驥正和沈令儀說著話，忽見門口的珠簾被人輕輕掀起。

接著，一抹玄青淡雅的的影便躍然而出，映了沈令儀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