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儀被胡氏尖銳的嗓音嚇了一跳。

當然，不僅僅是嗓音，還有胡氏說的那番趾高氣昂的話。

這些年，從勾欄到王府，其實也算是看盡了人冷暖的，清楚，上京城的高門大戶里面多的是勢利眼，攀高踩低，拿仆役，更甚者憑著自己的喜好脾氣不把下人當人看也是有的。

但是，那都是關起門來看不見的做法，好的壞的也全是大家私下頭接耳的流言蜚語。

可明面上，大戶人家的爺也好，夫人也好，都是要臉面的。

但眼下，們卻是在人來人往的茶肆中，沈令儀甚至已經看到周圍有好奇的茶客正在駐足觀了。

這種事，關上門往小了說不過就是嫡妻刁難小妾，可若是在外面鬧大了，那丟的卻是整個馮家的臉吧！

沈令儀不懂，這個馮大人的嫡妻胡氏，是真傻，還是裝傻。

“馮夫人。”想著想著，不由就張了，“眼下這般在醉仙樓，怕是不合適吧。”

胡氏聞言睨了一眼，皮笑不笑道，“不合適？這位妹妹，我讓我府上的小妾給我奉一杯茶，那是抬舉了，你來說說看，到底怎麼不合適了？原本在那種地方，端茶遞水的事兒干得還麼？”

胡氏說這番話的時候真的仿佛就是顧及著周圍那些看熱鬧的人，怕他們覺得事兒不夠大，還故意拔高了嗓門。

周圍頓時響起一陣竊竊私語聲，且因為大多都是男子，那話語中總帶著讓人覺得不懷好意的訕笑。

沈令儀完全沒想到姚蓮心都已經從良這麼久了，竟還會被人當眾這樣辱。

一時之間，忽然覺得方才姚蓮心和自己說的那些話，多半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場面話，說出來好聽罷了。

想到這些，沈令儀只覺得心中浮現出一悲鳴。

可是不等有所反應，一旁的姚蓮心竟端著熱茶上了前，毫不顧及旁人的眼，直接屈膝跪了下來，將熱茶舉過低垂的頭頂，然后恭恭謹謹地喊了一聲——

“夫人，請喝茶。”

胡氏似知道姚蓮心是個能屈能的主兒，見狀也不意外，只漫不經心地看著自己剛染好丹蔻的指甲，墨跡了半天才開了口。

“可不是嘛，我就說妹妹做貫了這些，是個手。”

“夫人說的是。”姚蓮心的聲音聽著冷冰冰的，和方才與沈令儀聊天時的熱絡勁判若兩人。

就在沈令儀以為這場鬧劇可能差不多就要收場的時候，胡氏竟突然將剛端手的茶全部潑在了姚蓮心的臉上。

好在杯盞里的茶水已經變溫，但那一潑水卻實實在在地讓姚蓮心狼狽到了底。

“這麼冷的茶，你想讓我喝了鬧肚子嗎？”

胡氏極度不滿的聲音再次響起，故意刁難的意味便是連個傻子都看得出來了。

眼看著胡氏潑了水還不夠，甚至還想要把空了的杯盞往姚蓮心的上扔，沈令儀只覺忍無可忍，邁步上前一把抓住了胡氏的手腕。

胡氏形微胖，手腕也并不纖細，沈令儀第一下甚至沒抓穩，好在眼疾手快，連忙順著胡氏的袖重新抓了一次。

看得出，胡氏應該是在府上橫行霸道慣了，估計每一次無理取鬧都不曾有人來上前阻止。

以至于沈令儀這一出手，倒是把胡氏給驚了驚。

“大膽，哪里來的賤蹄子，放開我家夫人！”

不等胡氏發話，邊的小丫鬟已經先跳了起來。

可沈令儀既然下定決心出面要管，就不會在意旁人的阻攔。

只見轉頭瞪了那小丫鬟一眼，然后一把握了胡氏的手，著聲音道，“夫人也是高門大戶的面人，今兒這樣的場合，若是把事鬧大了，丟的可不止是我姚姐姐的面子，還有夫人的面子，府中大人的面子，這個道理難道夫人不懂嗎？”

胡氏一愣，好像真就沒有細細想過沈令儀說的這個問題。

只見眼底閃過一抹異，但很快的，那種狗眼看人低的神又爬滿了那張圓潤的臉。

“你是什麼東西，敢在這里對我手腳呼來喝去，你信不信，回頭只要你出了這聚仙樓的門，我就能讓你見不著明兒一早的太。”

“令儀！”忽然，姚蓮心也起上前，輕輕地握住了沈令儀的另一只手。

沈令儀轉頭看，卻見方才還面無波的姚蓮心竟已經紅了眼，烏黑水靈的眸子里滿是哀求之。

沈令儀與相多年，自然看得懂那言又止的表。

“蓮心姐姐！”沈令儀皺眉，“你為何……”

“令儀，我求你。”姚蓮心一邊搖頭一邊無聲地對沈令儀開了口。

沈令儀看到眼眶里飽含著的清淚，那神，有一種絕過后心死了的覺。

覺心一沉，剛想讓姚蓮心不爭饅頭也爭口氣，忽然整個人一歪，差點摔在地上。

那邊，形微胖的胡氏掌控了主導權，使了勁甩開了沈令儀的鉗制，然后揚起了手就想要給沈令儀一個耳。

“呵，可笑，你知道我夫君是誰嗎？就你這個來路不明的野丫頭，也配來我面前吠！”

形小玲瓏的沈令儀在胡氏面前完全沒有什麼優勢，更何況此刻還被后的茶桌給擋住了去路，退無可退，眼看著胡氏揚起的手就要落下。

沈令儀自然不會乖乖地站在原地等著挨揍。

以前被萬寧刁難不敢反抗，是因為份限，可現在這個胡氏，沈令儀不說沒有把放在眼中，但至也是不怕的。

可是，就在沈令儀急忙彎下腰想躲開胡氏的暴行時，忽聽一記響亮的耳驟然響起，隨其后的便是胡氏的尖聲。

“誰，誰敢打我！”胡氏是沒料到竟會有這樣一出，捂著又疼又漲的半邊臉，又勉強地站穩了搖搖晃晃的子，抬起頭就破口大罵，“誰吃了雄心豹子膽！”

“我看，你才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一記怒不可遏的聲音接下了的話，滿口薄涼嘲諷，“你個瘋婆子，是嫌家里鬧騰得還不夠，非得在這種當庭廣眾之下來丟人現眼？”

聽到那聲音，胡氏和姚蓮心皆愣了愣，然后兩人竟異口同聲地喊了一句——

“馮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