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儀在丹青齋沒有待太久便與方云驥告了辭。

本來尋思著今日難得出來，要不要干脆再繞去秋水苑看看程余嫣們。

結果順道路過醉仙樓的時候，聽到門口的店小二正在賣力地吆喝著酒肆里剛出爐的脆皮板鴨和珍珠米糕。

這兩道菜據說是前朝膳房的老師傅傳下來的，地道又稀罕，完全就是醉仙樓的兩塊金字招牌，不人是專程慕名而來的。

沈令儀想了想，決定進去買兩份招牌菜帶走，回去給竹院的大家伙兒加個餐。

眼下已過了用午膳的時間，醉仙樓的大堂客人所剩不多，且都三三兩兩分桌而坐，一眼去還算清凈。

“令儀？”

忽然，一旁竟有人激地輕呼著的名字。

沈令儀狐疑轉過頭，還未看清人，卻與提著一壺熱茶的店小二撞在了一起。

“哐當”一聲，碎瓷與熱茶飛濺，潑臟了沈令儀的半邊擺。

“你怎麼回事！”掌柜的聞訊而至，一邊責罵心的小二，一邊連連給沈令儀賠不是。

沈令儀笑著擺手說沒事，迎面便對上了一雙明如水的眸子。

“令儀，真的是你呀！”

“蓮心姐姐？”沈令儀吃驚地著面前眉目如畫婀娜綽約的子，愣住了。

“好巧，令儀！”

喚名蓮心的子很是激，一邊拉過了沈令儀，一邊低下頭細細地去看被茶水打了的擺，關切地問，“你有沒有事，被燙著沒有？”

站在一旁的掌柜聞言也趕介面道，“這位姑娘，真是抱歉，都怪我店里的伙計莽撞行事，你看看有沒傷著燙著，是不是要找個大夫來瞧瞧？”

掌柜的一邊說一邊抬手往那犯錯的小二腦門上扇了一掌，擰眉兇道，“你還愣著做什麼，趕給人賠不是啊！”

漲紅了臉的店小二這才結結地開口連連道歉，看樣子也是嚇壞了。

沈令儀不愿把事鬧大，提了提擺左右了雙，發現并無什麼異樣之后便和掌柜的說道，“無妨無妨，只是茶水濺到了子罷了，不礙事。”

“哎呦，多謝姑娘寬宏大量。”

掌柜的聞言也松了一口氣，然后引著沈令儀往邊上站了站，笑瞇瞇地說了些客道話，又主提出一會兒會多贈兩盒珍珠米糕，方才將此事翻了篇兒。

等掌柜的一離開，蓮心便拉著沈令儀落了座。

滿眼笑意道，“方才我正巧抬頭，眼見門口站著的人像你，就試著喊了一喊，竟果然是你！”

沈令儀見了也是有些激，一開口便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問道，“蓮心姐姐你現在過得如何，今日怎麼會在這兒，秋水苑那里你還有回去過嗎？”

蓮心姓姚，早前和秦歸雀一樣，是秋水苑的頭牌姑娘，程余嫣一手調教出來的一棵金燦燦的搖錢樹。

沈令儀當年剛到秋水苑的時候還生著病，給喂第一口湯藥的人就是姚蓮心，所以在沈令儀的記憶中，姚蓮心就是第一個于有再造之恩的人。

同為頭牌，姚蓮心與秦歸雀的子卻是截然不同的。

秦歸雀灑不羈，從不因為自己在勾欄而妄自菲薄，這輩子最大的心愿便是能攢夠銀子，替自己贖以后買個小院兒做個戶，此生不再仰仗旁人尤其是男人的鼻息，自己足食獨立為戶。

然而姚蓮心這輩子最大的心愿卻是棄賤從良，尋一個有有義的男子，覓一戶豁達包容的人家，從此以夫為綱相夫教子，守著自己的一寸天地與心的男子一生一世，白首偕老。

后來，姚蓮心果真如愿了賤籍，從程余嫣的手中親自贖回了那張賣契，與郎恩恩雙宿雙飛，徹底遠離了勾欄煙火。

不過一開始的時候，與秋水苑這邊還是有些往來的，逢年過節，也會私下托人送些小玩意兒過來給沈令儀和秦歸雀。

只是后來程余嫣知道了這件事之后便發了一通火，勒令沈令儀和秦歸雀不準再和姚蓮心聯系了。

一開始沈令儀很是不解，覺得是程余嫣生薄涼，竟見不得自己親手栽培的姑娘日子滿幸福。

但是后來秦歸雀卻悄悄地告訴，程余嫣這樣做其實是為了姚蓮心好。

因為，“棄賤從良”四個字說說容易，實則卻是艱難。

人都是講的，哪怕是勾欄子，亦有深恩重的姐妹和志同道合的好友，可是一旦從了良，那些昔日的風月摯就全變了抹不去的污點和臟水。

“良”為何？

是干凈，是清白，是宛若涅槃重活一次。

既是重活，就要和過去斷的一干二凈，什麼姐妹摯友，統統都要割舍得掉。

因此自打那之后，沈令儀就再也沒有見過姚蓮心，這一晃眼，竟也已經過去好多年了。

眼下再見，兩人份境遇皆大不一樣，倒也是意外的能坐下來好好地敘敘舊了。

“秋水苑我沒有再回去過，不過倒是私下見過兩次媽媽。”

姚蓮心給沈令儀倒了一杯溫茶，雖兩人多年未見，言辭間卻不見生疏。

但說起來也是，兩人其實相識于微時，分與那些尋常姐妹相稱的朋友又是不同的。

只不過是三兩句話，沈令儀就沒了許久未見姚蓮心的拘謹。

“媽媽這個人就是口心，當初執意不讓我和歸雀姐姐與你再聯系，也是希……姐姐你能把秋水苑這邊的人和事斷干凈了。”

姚蓮心重重地點了點頭，“媽媽用心良苦，我知道的，況且這些年我與歸雀，其實年年清明都能見一次。”

“清明？”沈令儀一愣，忽然想到姚蓮心的娘和秦歸雀的阿婆之前是葬在一個地方的。

“難怪了。”沈令儀頓時恍然大悟，不失笑道，“我就說怎麼每年清明掃墓回來，歸雀姐姐都會帶一盒清明團子，那口吃著和蓮心姐姐你做的一模一樣，還騙我說是山腳下的扁擔貨郎那里買的呢，原來……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