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后，一行人下了船改走陸路。

跟在陸晏廷后騎上了馬的沈淮竹整個人宛若重生了一般，氣神都足了起來。

沈令儀則帶著喜鳶坐進了馬車，一路上教喜鳶認帖習字，倒也充實。

三日之后，他們的車馬就上了道，一路奔走不停，終于在夜時分進了上京城。

一城，陸晏廷就下馬進了車廂。

沈令儀以為他是進來休息的，卻不知他是與來話別的。

“……無論如何是一定要先進一趟宮的，此番離京這麼久，閣那邊怕是文書都要堆了山，這兩日我應該是回不來了。”

這話要是擱在以前，沈令儀聽了心里也并不會起什麼波瀾。

可這次遠行，兩人幾乎可以說是日日寸步不離的，人一旦養了什麼習慣，再要戒，那就是去癮，這各種滋味，怕是只有沈令儀自己知道。

“是……每日都回不來嗎？”下意識地問。

陸晏廷睨了一眼，礙著喜鳶在，到底還是下了手上的作，只不懷好意地笑道，“怎麼，我還沒走呢，就開始惦記了？”

沈令儀被說中了心事，但卻紅著臉不愿承認，只堅定搖頭道，“只是不知道要怎麼安排淮竹，還有……小喜鳶。”

陸晏廷也是看破不說破，著若無骨的手慢條斯理地說道，“淮竹你就不用心了，一會兒讓他直接跟我走，至于那個小丫頭……你就丟給知春。千里迢迢帶回來，是讓來伺候你的，總不是讓你去伺候的。”

他說著回頭看了喜鳶一眼。

小丫頭則非常機靈地直了背，然后重重地點了點頭。

“行了，那我就走了，回去了你就好好休息，若別院有什麼事兒就告訴棲山，讓他來傳話。”

見陸晏廷說完轉就下了馬車，沈令儀只能悵然地點了點頭，然后掀開簾子目送著那一縱馬隊漸漸地沒在蒼茫的月中……

半個時辰以后，平頭馬車終于搖搖晃晃地停在了竹院的門口。

一下車，沈令儀迎面就看到知春和翎月正提著燈籠站在廊下。

幾人真是多日未見了，這一相迎，都顯得有些激。

“姑娘，你可總算是回來啦！”知春的聲音最先響起，被提在手中的燈籠更是晃出了彎月似的弧。

跟在沈令儀側的喜鳶被知春的聲音嚇了一跳，連連拉著沈令儀的擺往后躲。

喜鳶個子矮小，在暗人不易察覺。

知春直到湊近了才發現這麼個小不點，立刻笑著同小丫頭說道，“你就是喜鳶吧。”

喜鳶眨了眨眼，脆生生地回了句“是”，雖然刻板，但卻做出了規矩。

知春“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抬手了喜鳶的小腦袋道，“倒是有模有樣的。”

四下于是響起一片笑聲，沈令儀只覺得方才一直積在心中的那點惆悵頓時消散了不。

也不知何時，似乎就已經把竹院當了自己的半個家。

如今風塵歸來，親朋相迎，也不由在心中生出了一慨——回家，真好呢！

……

可是，隔著數條街的皇宮金殿之中，首輔大人的境遇顯然就沒有這麼溫馨好了。

偌大的養心殿，首輔大人長跪不起，一旁的皇后娘娘捧著那只黃釉藍底繪竹松石的罐子哭了淚人兒。

太子、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還有六皇子分站了兩排，每個人臉上的表都不盡相同。

當然，殿眾人，臉最難看的，還是孝帝。

陸晏廷這趟廬江之行，等于徹底撕開了皇家努力想鋪蓋住的那塊遮布，所有的飾太平在這一刻完全的分崩離析了。

看著一旁哭哭啼啼的皇后娘娘，孝帝覺得面都掃了地。

這個中理由其實真的很簡單。

肖立是誰？皇后娘娘的親舅舅，說穿了也就是孝帝的親舅舅。

有了這層關系，他肖立才能在邊陲之地如此橫行霸道，貪婪斂財。

但要說肖立的種種作為孝帝是一概不知嗎？

自然不是！孝帝不過就是睜一眼閉一眼罷了。

所以孝帝覺得丟臉的是，他為帝君，已經給足了肖家的面子，但是肖家拿什麼回饋他？就拿廬江縣城那千上萬條無辜的生命和失守的邊境后防？

更何況，廬江縣知府的這個位置，當初可是孝帝親口定下的。

本來這位置是不到肖立的，但是他想抬肖家，要是肖立能把廬江城給治理好，論功行賞，肖家的聲自然是能水漲船高的。

哪知肖立本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這麼多年了，廬江被他治理的千瘡百孔，整個事與愿違，砸了肖家的聲不說，還實實在在甩了他這個皇帝一記耳。

所以，眼看著跪在地上把過錯全攬在自己上且并無半點推諉的陸晏廷，孝帝實屬有些心虛。

再聽著一旁皇后娘娘那哭哭啼啼的啜泣聲，孝帝一個心煩難耐，當眾就冷著聲音吩咐道，“來人，皇后娘娘憂思過甚，速速把送回棲宮。”

這逐客令下的眾人皆啞然不語。

皇后娘娘一聽更是立刻止了哭聲，睜著一雙紅彤彤的眼睛看著孝帝，連氣都不敢了。

“怎麼，都沒聽見朕的話嗎？”眼見下面一片雀無聲，孝帝險些砸了手邊的茶盞。

“皇上……”

皇后娘娘心知肚明，皇上這是真怒了，連連了聲想哄他一哄，結果卻生生地被孝帝投來的那道犀利目給震懾住了。

皇后娘娘于是暗中咬了咬牙，連忙低眉順眼地對著孝帝行了個退禮，卑躬屈膝道，“懇請皇上息怒，保重龍，臣妾就此告退！”

看著皇后娘娘被宮攙扶出養心殿的背影，孝帝長吁了一口濁氣，目終于落在了陸晏廷的上。

“南陵重城鬧這樣，陸卿你也難辭其咎。當初的賑災事宜朕由你全權負責，如今又搭進去朝廷如此多的賑災銀糧，還搭進去一個欽差大臣的命，你這個首輔大人要作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