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下沒多久，沈令儀就醒了。

從陸晏廷懷中坐起時，便察覺到了車廂里的氣氛有點奇怪。

但是不等細問，孟齊雋已經先推開車廂門下了車。

“孟大人怎麼了？”沈令儀睡眼惺忪地甩了甩頭，覺得腦子還有點混沌。

陸晏廷搖頭，只出拇指了的角，出言警告道，“一會兒不準再哭鼻子了，聽到沒有！”

沈令儀順著他的手勢了一下自己嘟著的，小聲問，“大人幫我什麼？”

“口水。”陸晏廷面不改道。

簡簡單單兩個字慌得沈令儀差點膝蓋一跪在地上。

然后，就聽到耳邊傳來了陸晏廷一聲戲謔的輕笑。

沈令儀當即知道自己被人耍了，出手直接垂了一下陸晏廷的肩，抱怨了一句“你胡說”，然后頭也不回地掀開簾子下了車。

馬車停在一偏安一隅的小院，院子看門頭就不大，在一窄巷的最里面，蔽好，但又毗鄰鬧市，將來若是要出門辦事什麼也都方便。

門邊站著一個形偏瘦的年，穿著一布裳，發髻高束，態拔。

年背著，清晰的廓在了暗，沈令儀跳下馬車的時候看得不清楚，可心中卻儼然已經猜到了他是誰。

說實話，在今日之前，曾幻想過無數次和家人團聚的場面。

或溫脈脈，或激無言，更甚者可能他們一家四口會因久別重逢而相擁在一起抱頭痛哭。

但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沈令儀竟覺得心無比的平靜。

緩緩走上前，年的面龐也隨之越來越清晰。

他皮黝黑，還顯稚的臉上留下了一些被烈日侵蝕的痕跡，深一道淺一道的，看上去不似尋常深宅大院里的那些公子爺般金貴儒雅，反而因此顯得比同齡人要更沉穩斂。

“淮竹。”沈令儀輕輕地喊他的名字，就像小時候姐弟倆彼此的稱呼一樣。

“……阿、阿姐。”年輕啟薄，生。

沈令儀微微一笑，腳下步子卻了，若不是一旁的陸晏廷眼疾手快地攙了一下，只怕這頭一回見，就要在弟弟面前出洋相了。

眨眼間，默不作聲地出手，地抓住了年的手。

年的十指糙，每個指腹上都留有大大小小的裂口，口子深淺不一，雖大多都結了痂，但是十指連心，沈令儀甚至可以想象到那種鉆心的痛。

下意識地握了握沈淮竹那雙糙的手，心流淌過一種完全無法言語的哀傷。

這雙手，本該是一雙提筆寫字、揮灑丹青的手，可現在，沈令儀甚至不敢問沈淮竹一聲，他究竟有多久沒有提過筆，寫過字了。

這一刻，沈令儀只茫然地握著沈淮竹的手，卻并不知道要與他說些什麼。

最后，反倒是一旁的孟齊雋先反應過來。

他一邊上前輕輕地拍了拍沈令儀的肩，一邊對沈淮竹說，“我們進屋說吧，別在外面站著。”

沈淮竹點點頭，剛要轉，卻發現沈令儀還握著自己的手死死地不肯放開。

“阿姐。”他輕輕喊了沈令儀一句。

沈令儀恍然回神，方才如大夢初醒般堪堪地松開了他。

一行人隨即齊齊進屋。

沈淮竹一路引著三人來到前廳，沈令儀剛過門檻抬起頭，就看到一位年邁的老者正負手立在廳。

沈令儀與他四目相接，瞬間就紅了眼眶。

接下來的場面多也是令人唏噓的，沈令儀站定在老者面前后便直接屈膝跪下了。

三個響頭，每個都鏗鏘有聲，磕得額頭泛紅。

沈含章亦是老淚縱橫，著手巍巍得想把兒扶起來，但是沈令儀卻長跪不起，直對著沈含章說“兒不孝”。

一旁的沈淮竹也是紅了眼，的眼眶出了屬于年的青和悸。

屋子里頓時充滿了久別重逢的深，直到陸晏廷輕輕咳了一聲，沈含章方才反應過來。

老者隨即抹了一把眼淚，將沈令儀從地上扶起，然后引進屋去見林氏。

屋外，留了陸晏廷、孟齊雋和沈淮竹三人。

沈淮竹默不作聲地給兩人倒了兩杯溫水，然后拘謹地站在了一旁。

孟齊雋拉了椅子落座，環顧了一下四周以后不由地又對陸晏廷的辦事效率到由衷佩服。

旁人或許不知，可他在萬州多年，是很清楚這座宅子的來歷的。

這是前朝一位務大臣告老還鄉時先帝爺賜的輕宅。

宅子雖然不大只有一進院，但卻是實實在在記錄在務府造冊上的，連他這個萬州知州都沒有資格隨意置這宅子。

換句話說，陸晏廷既然能把人安排進這里，多就表明了他對沈令儀爹娘用心的態度。

“此還住的慣嗎？”而不等孟齊雋開口問，陸晏廷倒先與沈淮竹閑聊了起來。

沈淮竹一愣，隨即輕輕地點了點頭，卻依然不答話。

孟齊雋見狀微微嘆了口氣，輕聲道，“淮竹，無妨，打從今兒起你就好好地在這兒陪著師父師娘養子，咱們來日方長，不管怎麼說，務必先把師娘的子給養好。”

“不。”可沈淮竹聞言卻斬釘截鐵地搖了搖頭，“我……要去上京城！”

屋子里，沈令儀正跪在床邊，地握著躺在床上的林氏的雙手，忍著鉆心似的難，輕聲細語地與林氏說著己的話。

“娘，現在都好了，您就安心地把養好，雖然還未到上京城，但是萬州這里也是什麼都不缺的。齊雋哥哥是這兒的父母，他和我們一樣，等了盼了這麼多年，就是希爹爹和你能回來，我們一家團聚！”

躺在床上的林氏看起來神非常不濟，千里迢迢的長途跋涉耗盡了的力，若不是團圓的那一口氣吊著的命，沈令儀甚至懷疑，自己的娘到底能不能活著來到萬州城。

那一路跌宕的萬水千山啊，磨平了娘親的風華正茂，讓此時此刻的看上去形如枯槁，直沈令儀難地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