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的格子窗欞半開著，外面的空地上好像有護軍在換崗，依稀可以聽見整整齊齊的踏步聲和口號聲。

夜不算濃稠，繁星卻已依稀散在天際，站在屋向窗外看去，倒恍惚地令人生出一種靜觀斗轉星移的渺小。

渺小嗎？

對，渺小！

聽到陸晏廷說這句話的時候，沈令儀才覺得，那一口堵在了心頭整整八年之久的氣，似乎早就融了的骨，變得渺小而細綿，讓抓不住，不著，這會兒都沒法連拔出。

本以為，即將團聚的喜悅一定能沖破所有的緒，會大笑，興許還會大哭，又或者又哭又笑？

可是沒有，竟統統沒有！

此時此刻的，仿佛一尊被風化了的石像一般，安安靜靜地背靠著門，沒有思考，沒有聲響，僅那點細微有力的呼吸聲還勉強提醒著，自己還活著呢。

“怎麼，嚇到了？”

陸晏廷是從未見過小人這副樣子的，呆呆滯滯如同癡傻，只睜著一雙晶亮水盈的眸子眨啊眨的，卻不見半點的反應。

他不由抬起手，輕輕地在的臉頰上了一下，笑聲隨即響起。

“就這麼不經事兒？”

忽然，他發現沈令儀直接抓著他的手，將他的掌心地按在了的臉頰上。

陸晏廷的手因為常年提筆提箭而并不，有溫熱的覺過起了薄繭的掌心傳至的中，微微的刺疼讓整個人一下子清醒了。

忽然，五歸位，悲喜皆從心起，沈令儀終于沒有繃住，眨了眨眼，任由清淚簌簌落下。

“你這……”

陸晏廷本因被小人反握著手心而到有些被的不自在，可就在他想的時候，忽覺掌心一片潤灼熱。

然后，一點點變了一片片，最后，很快就了他的滿掌。

男人萬般無奈地在心中嘆了一口大氣，皺著眉道，“哭什麼呢！不是小很能說嗎，這會兒怎麼不說了？”

沈令儀本還咬著在那兒悶聲啜泣，一聽陸晏廷這句話，一個沒忍住沖男人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然后干脆扯著他的袖當起了帕子，抹著臉上的眼淚和鼻水，啜泣聲止都止不住。

“大……大人是、是鐵石心、心腸……你……你本不懂！”

沈令儀一邊哭一邊倒涼氣，小臉因此漲的通紅，“我……我等了八年，怎麼、怎麼就不能哭了，我、我哭又不犯、不犯王法！”

小人這絮絮叨叨的話可把陸晏廷逗笑了。

許是真的心有縱容，男人單手圈住了沈令儀的腰，將輕輕松松地抱了起來，然后轉就把人帶了一旁的貴妃榻中。

沈令儀還扯著他的袖在那兒抹眼淚，等發現的時候，自己已經松松垮垮地偎在了陸晏廷的懷里。

當即一驚，將雙手撐在他的前想要站起。

“你、你不是，我……我們不去萬州嗎？”

可惜，小人腦子還有些，開口依然語不句。

陸晏廷手一拽將重新拉懷中，一邊輕輕拍著的背一邊哄道，“這都什麼時辰了？再趕過去，怕是就要天亮了，怎麼，你要趕去給你阿爹和阿娘做早膳嗎？”

沈令儀揪著陸晏廷的襟，兩道遠山眉皺得快擰了結。

男人一看那個樣子就知道這會兒有滿肚子的疑問，便大發慈悲一般清了清嗓子解釋開了。

“人，確實是今兒才剛到的，而且到的本也不是萬州，他們回城的大部隊走的是東線，在嘉陵關的時候我就特意關照了人，把你阿爹他們單獨帶出來，所以從嘉陵關到萬州，又耗了三日。”

沈令儀咬著靠在他的肩頭，安安靜靜地聽著。

陸晏廷繼續道，“你阿爹他們晌午前就到了，所以那會兒我出了趟城，趕過去把他們安頓好才回來的。”

他說罷停了停，手勾起了小人的下顎，瞇著眼，用微微一點點警告的口吻叮囑說，“有個事兒，得提前和你打個招呼，你娘……病得有些重。”

沈令儀揪著陸晏廷襟的手猛的拽了拽。

“有……多重？”小人的聲音有些了。

其實心里一直在害怕的就是這件事兒，但奇怪的很，當陸晏廷把這件事說出來的時候，卻覺得哪怕有天大的事，這男人都會幫兜著的。

“我方才過去的時候帶了大夫，大夫看了也開了藥，我就讓人留在那兒照顧你娘了。其實主要還是北遼那邊瘧疾滋生，你娘子骨弱，染上了。大夫看了也說，命是肯定丟不了的，萬州這邊雖比不了上京城，但是藥食什麼也都是不缺的。可是你娘這個子要養，養多久，要大夫說了算，你我都做不了準。”

“那接下來呢？”沈令儀知道，陸晏廷要說的肯定不止這些。

“所以，這次我們返程，你阿爹和阿娘怕是走不了的。”

沈令儀一聽，眼眶一紅，眼淚又吧嗒吧嗒開始往下落了。

陸晏廷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卻也是皺著眉忍著脾氣沒有惱，還勉強耐著子和小人解釋。

“你瞧，這一路回去，陸路再轉水路，風餐宿一程顛簸，你娘的子骨還要不要了？”

見沈令儀撇著點了點頭，陸晏廷又說道，“萬州這兒沒什麼不放心的，我已經找了個安靜干凈的小院，回頭再置辦個打雜干活兒的小廝，前后就讓你娘安安心心的養病，閑雜人等也不認識他們，左右圖個清凈，不好嗎？”

“那……他們是流犯，即便是大赦了，可是回到上京城不是還要去刑部畫押消罪的嗎？”沈令儀輕聲說。

陸晏廷笑了，“這事兒你倒得門兒清了？”

沈令儀吸了吸鼻子，“程媽媽以前有親戚在刑部做小卒，幫我打聽的。”

“那這不是還有我麼？”陸晏廷瞪了小人一眼，顯然對沒有把自己放在眼中到有些不滿。

“那……那我也沒銀子在萬州這里……”沈令儀也是覺得委屈。

這麼大的事兒，為何這人就不先和說一聲呢？是有些存銀的，但是都放在竹院自己床頭的那個小匣子里了。

沈令儀之前一心想的是要在上京城置辦個落腳地的，誰知道現在計劃趕不上變化，阿爹他們要在萬州城落腳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