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晏廷回到廂房的時候,竟意外地看到了坐在桌邊發呆的沈令儀。
也不知是想什麼事兒出了神,那麼大的開門關門的聲,都沒有讓小人回過神。
陸晏廷于是走近,曲指抬手扣了扣桌沿。
沈令儀聽見聲響嚇了一跳,轉過才發現陸晏廷不知何時竟站在了的后面。
“大人。”急忙站了起來,張了張卻又似好像有些猶豫想說的話。
陸晏廷是見不得這般躊躇扭的姿態的,便先開口道,“今日發生了這麼多事,若是有什麼你想問的,就問,不用吞吞吐吐的。”
沈令儀聞言輕輕咬了咬,心里一沉。
方才在過道,遠遠的是有聽見陸晏廷和溫久卿的爭執,聽的不全,也未曾聽的很清楚,但是,確是聽見了。
昭元。
其實有些想問問這位昭元公主。
但是,終輕輕地嘆了口氣道,“我想著,還是應該讓棲山去找個大夫過來吧……”
然而,說來真是相當的荒謬,這偌大的一座廬江城,沒了肖立長袖善舞的逢場作戲之后,竟真的連一個能問診治病的大夫都找不到。
無奈之下,棲山便提議讓人趕跑一趟鄰城萬州,去找個大夫過來給陸晏廷看看。
得知了此事的孟齊雋便自然地攬下了這個任務,只是臨出發以前,他卻開口讓沈令儀跟他一起跑這一趟。
當時陸晏廷確實累得有些力支,已經早早的合躺下了。
聽了棲山的稟報,陸晏廷強打著神撐起,冷著臉說了一句“不準去”。
棲山正按著沈令儀走以前的吩咐幫陸晏廷換冷敷的帕子,聞言帕子的手輕輕一抖,狐疑地轉過,皺著眉大了膽子反問陸晏廷。
“爺,為何啊?”
“什麼為何?讓給我進屋來!”
陸晏廷板著臉,因為高熱一直反復難忍,整個人的緒都變得更差了。
棲山不由地咽了一下口水,眨了眨眼無辜地回道,“但是……沈姐姐已經跟著走了誒。”
在通往萬州城的道上,疾馳的馬車片刻不停,滾滾車碾過月影斑駁的石子路,翻騰起星星點點的泥子。
車,沈令儀與孟齊雋面對面坐著,氣氛有些尷尬無措。
在沈令儀的記憶中,最后一次見孟齊雋,是在他考上進士的那個晚上。
若是沈令儀記得沒錯的話,讓孟齊雋走外放這條路也是爹爹幫他定的。
但那時還小,記事卻不太懂事,只模糊得知道其實那年孟齊雋是考上了庶吉士的,可不知道為何,爹爹卻還是堅持希他外放。
因為這事,年輕的孟齊雋曾與爹爹起過爭執,直到離城的那日,都不曾再來看過爹爹。
但沈令儀知道,每年春天逢爹爹生辰,孟齊雋都會專門寄一份薄禮過來,寓在幫爹爹添歲。
只是后來他們沈家遭遇變故,沈令儀一人自顧不暇,與孟齊雋的聯系便也就此中斷了。
如此一晃,兩人真是數年未見了。
“從廬江去萬州城,遠嗎?”
想著到底是要一路同行的,總不能就這樣一直尷尬地對坐著,沈令儀便先開了口。
孟齊雋張了張,顯然是想要說些別的,可是話到邊他似是猶豫了,最終只搖了搖頭道,“其實不遠,按著我們現在這個速度,大概一個多時辰就能到。”
“這麼近?”沈令儀著實有些詫異,好奇心便冒了上來,“那我們到廬江城的第一天,大人就和你有聯系了嗎?”
孟齊雋一愣,皺了一下眉,忽然反問沈令儀,“令儀妹妹,你與首輔大人……是何關系?”
這句話其實問的唐突了,孟齊雋說完以后都覺得有些于啟齒,臉上瞬間浮起了難,看著像是生生吞了蠅蚊一般,咽不下,吐不出。
沈令儀靜靜地看著他,車廂搖曳的燭一晃一晃地打在他那張不太看得出年歲的清秀臉龐上,讓沈令儀覺得有些恍如隔世。
“我是……大人的外室。”沉默片刻后,還是說了實話。
一來是這本沒什麼好瞞的,二來也是因為不想把事弄得太復雜。
就算是多心吧,不知道為何,分明也是多年未見的,但卻能在孟齊雋的眼中看到一點別樣的緒。
“什……什麼?”孟齊雋聞言果然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地一把握住了沈令儀的雙手。
“你……你怎麼……令儀妹妹,你告訴我,是不是陸……是不是陸晏廷他迫你的!”
搖搖晃晃的馬車把孟齊雋的聲音晃得支離破碎,了沈令儀的耳,仿佛是臺上長袖善舞的青故意起高的調子,余音漫漫,卻無端攪得人有些心堵。
沈令儀搖了搖頭,輕輕地將手從孟齊雋的掌心中了出來。
“沒有,倒是相反,是我去求大人的。”
“為何!”孟齊雋厲聲呵斥,“你難道不知道當年給師父定罪的人就是陸晏廷嗎?此人險狡詐,滿腹謀,為了讓我點頭答應出兵助他,不惜一次又一次以整個廬江城的百姓為要挾!可是你……你竟如此……”
孟齊雋頓時異常激,好在最后他找回了一點點理智,生生把“輕賤自己”這四個字給咽了下去。
可是沈令儀卻還是一下子就聽明白了他話中未盡的意思,只輕輕笑道,“為何不行呢?份、名聲,這些都是外,我求的其實很簡單,就是希一家團圓,然后再幫爹爹洗清冤屈。”
說著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陸大人,就是可以幫我的那個人。”
“他可以?他怎麼可以!”孟齊雋猛地搖頭,“令儀妹妹,你不要被此人的巧言令所騙了,他不會幫你的,我們……我們才會啊!”
孟齊雋說著說著漸漸面凝重。
“這些年,我、你仇大哥,還有宋揚,我們三人一直在謀劃如何替師父冤,如何搭救他、師娘還有淮哥兒。是,我知道,距離師父被貶苦寒之地已經八年之久了,但是……但是師父涉及的那件事牽扯甚廣,我……我們一直都在盡力!”
一提及這些,孟齊雋便常常有一種深深的無力,他覺得自己為數十載,到頭來卻好像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如今明白當年師父一心想要讓他外放,是真正的為了他好。
因為他子耿直不夠圓,若是在京為,沒有基沒有家底沒有靠山,按著他這種子,是非常容易得罪人而不自知的。
師父正是怕他在為的路上越走越窄,所以才堅持讓他外放的。
后來,他好不容易品出了師父的用心良苦,他老人家卻含冤了獄。
然后那時他也才剛上任萬州知州沒多久,新落位,萬務俱新。
他一邊心力瘁地替因貪腐而落馬的前任知州收拾著爛攤子,一邊又焦頭爛額地想打通上京城里能用的那些關系替師父冤抱不平。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遠在萬州當真是鞭長莫及,等他急急從南陵一路快馬加鞭趕回上京城的時候,師父一家已經發配了。
但是孟齊雋發誓,他當時輾轉找了關系看到的發配名單上,是有沈令儀的名字的,所以他本不知道,沈令儀是一人獨留在了上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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